【貓貍想想】失控的苗栗開發;失衡的台灣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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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六月,苗栗縣政府劉政鴻派出怪手,開進竹南大埔自救會陳家農田,將即將收成的稻穗搗毀;原本,劉政鴻以為這只是又一次聯合地方警、政、媒勢力,像是黑道行凶般,「殺人不留活口」的拔除「竹南科學園區擴建基地」徵收計劃的最後24根釘子。誰知道,大埔陳家手持DV將劉政鴻的惡行全都錄下來,並恰巧的透過一位遠在台北的公民記者剪輯後置後,丟上網路,引發網友大量點閱、轉貼,並引來社會撻伐(這起事件後稱「大埔事件」)。大埔事件爆發後,台灣農村陣線(簡稱:農陣)介入,串聯其他同樣遭受徵收威脅的後龍灣寶、竹東二重埔以及彰化相思寮自救會,在大埔事件的爆發現場,召開「一方有難、八方來援」記者會。

各地公民記者與來自台北以及苗栗在地的記者齊聚大埔,縣府剷田惡行受到大量報導,輿論開始撻閥劉政鴻的惡行。農陣與大埔自救會隨即北上總統府召開記者會,向總統陳情,不過一開始沒有得到太大的回應,縣府甚至還繼續派人強行動工。大埔自救會與農陣決定再次北上總統府前凱達格蘭大道,並串聯更多公民團體發,發動更大規模抗爭。七月十七日當天,近千民農民與學生、市民「夜宿凱道」,引發輿論高度關注。當時備戰五都選舉的國民黨相當緊張,總算於十九日由行政院長吳敦義會見大埔自救會與農陣代表,並於八月十七日由時任內政部長江宜樺邀集劉政鴻,做成了「原地原屋保留」的決議。也就是此次大埔最後四戶住家與建物,得以保留的主要依據。

事隔三年之後,馬英九連任總統,國民黨取得政權,並在立法院取得多數,而當時的行政院長吳敦義如今成為副總統、江宜樺成了行政院長、劉政鴻也連任縣長。從苗栗地方到中央,從立法到行政,國民黨完全執政。而當初看似做出原地保留決議的人,得到了選民的支持,升了官;而大埔自救會24戶中的20戶雖被保留下來,但剩下的4戶卻在內政部都市計劃委員會被片面推翻,縣政府並在今年六月十一日發函要求大埔最後四戶於七月五日之前限期自行拆遷,背棄三年前「原地原屋保留」的承諾,家園面臨被拆除的命運。當官的升官;升斗小民卻想留個立錐之地都沒有。

過去幾年來,劉政鴻透過各種「煙火式」的活動想讓苗栗被看見,同時也在各個地方進行他所謂的「十二項旗艦計劃」。每一項計劃裡頭都暗藏著玄機。首先,劉政鴻在他的故鄉後龍,興建了號稱「東亞」規模最大的殯葬園區,園區興建的所在地,不但位在鄰近龍坑裡居民的日常生活範圍裡,還在保育動物石虎的棲息地上。居民群情激憤抗議,但卻惹來劉政鴻從台北調來四部保安警備車的警力,以粗暴手段驅趕圍場抗爭的居民。 至今,後龍龍坑居民仍然持續在園區旁邊埋鍋灶飯抗爭。

日前監察院才對苗栗縣府進行糾正,但殯葬園區的爭議仍未得到解決。另一件,同是位在後龍的灣寶後龍科技園區開發案。因為劉政鴻打算徵收整個灣寶聚落開發作為科學園區,引發當地農民激烈反彈,組織自救會四處奔走抗爭,在其他公民團體的協力下,歷經三年,總共北上台北抗爭十一次,開發計劃才總算被中央審查單位駁回,自救會成功保下了家園。但除了後龍殯葬園區與灣寶科技園區外,還有銅鑼科學園區、竹南科學園區、崎頂產業園區等等計劃在進行著。而這些開發計劃,都有個共同點,就是「土地變更」與「徵收」。

在苗栗,政治頭人透過土地變更來炒地皮賺錢,早就已經不是新鮮事。重點是,這些政治人物是以各種興辦「公共建設」為名,美其名是開發工業區、招商,引進企業投資、促進公共利益與就業機會,但實際上,這些開發計劃最後是否真正促進了就業機會,則是乏人問津,而真正的重點其實是開發過程中的土地變更與土地炒作。(竹南科學園區開發中156公頃只有28公頃作為科學園區使用)。當他們遇到那些不願意參與土地變更與開發計畫的居民時,頭人便經常扣他們一頂「阻礙地方發展」的大帽子。

不僅如此,在開發過程中,還動員各種黑白道關係,騷擾、打壓那些不願參與開發計畫的居民。如果居民膽敢組成自救會,劉政鴻就會動員苗栗優勢的警力,一一的將這些抗議民眾排除。這還不打緊,打緊的是,就算自救會在地方抗議、尋求社會輿論支持,除非議題受到苗栗以外的媒體關注,否則,地方新聞也是輕描淡寫的帶。苗栗人常嘲弄說,苗栗媒體幾乎可以等同於政府的新聞處,地方新聞畫面只會有劉政鴻與頭人們出席各種場合開工、頒獎的畫面,那些不同意見的聲音,就被當作沒看見。

或許,有人會問,苗栗難道沒有反對的勢力與聲音能夠與劉政鴻對抗嗎?直白的說,還真的沒有。不說反對黨在苗栗全縣三十八席只有四席縣議員(未加入今年剛加入民進黨籍的縣議員),苗栗縣還是台灣少數未經歷政黨輪替過的縣市。或許,可以說,以劉政鴻為首的這些國民黨政治人物們,壓根子不把反對黨放在眼裡,而反對黨也就一直屈從於苗栗國民黨派系的政治結構之下。

面對地方上極度爭議的事件,不僅國民黨籍的公職會被動員去說服那些反對者,甚至連反對黨也因為牽涉到各種地方關係而消極的面對。久而久之,苗栗就出現了一個怪現象:她專門生產「自救會」。而這些自救會還總是得靠著外來團體的協力、到台北、到苗栗以外的地方,四處去抗議、陳情,才會受到大量外人與媒體的關注,更遑論直接對地方政府的施壓與制衡。或許可以說,苗栗的地方政治處於一個極度失衡的狀態,地方上沒有能夠代表不同聲音的反對力量,制衡著那些已經失控的開發。而每當苗栗發生如同大埔四戶,遭到地方土豪強取豪奪人民財產時,雖然我們仍會用肉身去抵抗政府派出怪手強拆家園;然而,當我們環顧苗栗地方的政治環境時,卻總是多了份無奈與無力。

有人說,這是苗栗人自己的選擇;因為他們選擇這樣的縣長,選擇這樣的開發路徑。然而,我卻會認為,這是台灣民主社會的危機。因為,如果我們還能夠縱容這樣的縣長繼續踐踏著台灣的民主,那麼也就意謂著,我們可以不在乎那些不公不義的事情繼續在台灣的各個角落發生著。如果,今天人們能夠為了軍中「禁閉」踐踏人權而感到憤怒,那麼也應該為苗栗縣府強奪人民家園而挺身,因為在某個意義上,苗栗才是個大「禁閉室」。

(2010六月「大埔事件」:聽大埔阿公、阿嬤的話。)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