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新南威爾斯大學國際關係博士,目前於新加坡任職於智庫研究員,研究興趣包括軍事現代化、鐵道與國際關係。
上週菲律賓最大的新聞,莫過於是前總統艾奎諾三世(Benigno Aquino III)的過世。這位政治家庭第四代的總統,雖然曾有紈绔子弟的形象,卻恐怕是菲國第一位能稱為富國強兵的領袖。
在艾奎諾三世於2010年就職之前,菲國最接近富國強兵的總統莫過於馬可仕(Ferdinand Marcos)。馬可仕從1965年上任後,曾經利用外債產生1970年代的繁榮,兩次GDP成長超過8%(1973, 1976),還推廣輸出勞工到其他國家來賺取外匯且降低失業率。
軍事方面則是以美援來內外並進,對內擴軍戒嚴以對付共黨與伊斯蘭的游擊隊,並嘗試建立國防產業。對外不僅派出戰機向馬來西亞嗆聲,用來支持對於後者沙巴州(Sabah State)的領土宣示,也出兵佔領多個南海島嶼以建立卡拉延市(Municipality of Kalayaan)。
然而,出來混的終究要還。馬可仕創造的景氣隨著債務上升而在1980年代初期逐漸消減,而1980年代中期因為原物料跌價的不景氣更導致1984與85連續兩年的經濟緊縮,間接促成次年的政變與人民權力(People Power)運動,使得馬可仕最終流亡海外,富國與強兵兩目標最終於其任內破滅。
1987年菲國新憲法限制總統只能一任六年,而馬可仕之後的四任總統雖然在經濟成長上有所表現,但是成長力道相對較弱,而海外工作仍是菲國大眾最容易提升薪資的方式。菲國三軍的戰力更是受到美軍撤出與冷戰結束的影響,日漸滑落。
不僅海軍維持著沒有飛彈、沒有反潛能力的不足,空軍更在2000年代初期失去所有的戰機,菲人自嘲『零式戰機』(Zero Fighter)。如果菲律賓位在太平洋之中或其他較為平靜的區域,這樣的軍力倒也無妨,但是面對擴張的中國,這個世界第二大的群島國家就是成為可以軟土深掘的對象。
艾奎諾三世是艾奎諾二世(Benigno Aquino Jr.)與柯拉容(Corazon Aquino)的獨子(有四位姊妹,包括菲國有名的女藝人Kris Aqino),其發跡於呂宋中部丹轆省(Tarlac Province)製糖業的艾奎諾家族,在1898菲律賓獨立時就已經在政治上面活躍,不過要到第三代的二世才奠下之後家族兩任總統(柯拉容與三世)的政治基礎。
二世在馬可仕戒嚴時期,以參議員的身份成為重要的反對派領袖,更因此被捕下獄。在1980年赴美就醫後,於1983年經台北搭乘華航返國,卻在馬尼拉機場被應保護他安全的警衛人員射殺。這個劇烈的事件使得克拉容在三年後的總統選舉「代夫出征」挑戰馬可仕,最後成為菲國第一位女總統。
三世雖然有出現於政治集會場合,甚至還在1987年被政變的部隊攻擊,身中五槍而生還(其中一發彈頭還留在他的頸部),但是其進入政壇要到1998年選上代表丹轆省的眾議員,接著在2007年選上參議員。由於菲律賓的參議員是全國投票選出,三世選上顯示其一定的人望,不過排名十四顯示其挑戰大位的難度不小。不過柯拉容在2009年的過世對於三世的知名度有大幅的提升,使其於2010年勝選總統。
三世上任後努力降低政府赤字,追查逃漏稅,加強基礎建設以及改善投資環境,使得其任內不僅年年經濟成長,甚至平均達6.2%,成為亞洲國家中僅次於中國的成長率,也是菲國總統任內史無前例的紀錄。
菲律賓披索提升的匯率,也降低菲國人民海外工作的動機。拼經濟使得三世重視對中國的關係,甚至利用其母柯拉容有華裔血統之故,於2011年前往福建「尋根」以拉攏中國的投資。然而,中國海巡在2012年與菲律賓海軍對峙以致奪取斯卡伯礁岩(Scarborough Shoal,中國稱黃岩島)的事件徹底改變三世對中的態度。
由於菲國海空軍積弱已久,外交成為馬尼拉主要的手段。2012年的東協會議成為菲國可以在聯合聲明中譴責中國的機會,但是後者卻用其柬埔寨代理人杯葛。馬尼拉也強化與華府、東京與坎培拉的關係來嚇阻北京更進一步的行動,其中最顯著的成績就是對美的強化防衛合作協定(Enhanced Defense Cooperation Agreement, EDCA),使得美軍得以輪調的方式常駐菲國。
不過,美國很難直接幫菲國取回島嶼,於是三世的政府採取法律戰,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UNCLOS)下的常設仲裁法庭(Permanent Court of Arbitration)提出對於南海島嶼法律地位的訴訟,以推翻北京九段線的正當性,最終於2016年勝訴。
儘管菲國軍力貧弱,三世亦推動數項重大海空建軍計畫,例如向韓國採購12架FA-50輕型戰機與兩艘巡防艦 。這些建軍從台灣的規模來看實在無足輕重,尤其放在菲國廣大的海域。但是對於馬尼拉,這卻是停滯數十年後從無到有的進步。不同於過去依賴美國軍援,這些軍購案是以菲國本身的財務支付,這也是另一個里程碑。
當然三世的施政也不是完美無瑕,像是2013年尤蘭達颱風(Yolanda,國際上稱為海燕)賑災不力且貪污的疑慮甚至讓外援跳過菲國政府。不過他在六年的任期內,讓菲律賓首次自立朝向富國強兵的路徑,並以和平但尊嚴且文明的方式回應中國的威脅。
其繼任者杜特蒂雖然繼續推廣基礎建設與對北京卑躬屈膝地引進投資來拼經濟,但是成長反而減緩。雖然建軍仍有進展,進度也減緩,兩艘巡防艦更遭到減裝。對於中國的友好態度讓2016年的國際法勝訴束之高閣,而非廣泛使用。
一經對照,三世的政績就難能可貴。然而,三世直接後繼者羅哈斯(Mar Roxas)在2016年總統選舉失利,三世的姪子Bam Aquino仍在政壇且選上參議員,但是2019年連任失敗。所以,目前還很難說暱稱Noynoy的三世會後繼有人還是曇花一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