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花世代的預言──談《島國關賤字:屬於我們這個世代、這個時代的台灣社會力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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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下旬舉行的「2013年台灣社會力分析─閱讀世代關賤字」研討會,挑出九個鄉民流行語作為野草莓世代(或是太陽花世代的預言?)展現社會力的指標符碼。原本只存在批踢踢的鄉民語彙,透過各種電子平台的分享功能以及「腥聞媒體」從業者的便宜懶事,逐漸發展出一套網路使用者的流行語文化。

面對失控的國家機器,已然習慣在網路平台進行時事議論的年輕世代施展其社會力時,從批踢踢八卦版、政黑版習染的文字氣質充滿嘲弄,面對不滿的現況也多以自嘲自貶的方式達到譏刺的效果,關賤字正是在此脈絡下成為琅琅上口的大眾語彙。小確幸、22K、帝寶、腥聞霉體妓者、白海豚、天龍人、把你當人看、426,分別點出條件不平等與發展經濟所造成的階級差等、媒體權傾斜與淪喪的第四權倫理、菁英本位傲慢的發展危機、國族認同與歷史正義等四大母題。從「鍵」到「賤」,它隱藏了幾個喻意:重點(keywords)、鍵盤(keyboard)、賤化(abjection)與洗腦(mislead)一一解構發展主義、經貿自由開放的陷阱、營養不良的新聞傳播現象等世代正義的課題,透過青年發聲以捍衛落實民主與自由的真諦。

世代/時代的社會力,指向一個年齡團體(age groups)或時間區段所享用的共同經驗,而該特殊的歷史經驗使得其發動某個社會行動乃至於協同運作一個社會運動,導致社會變遷的原動力。本書特指的「我們世代」尤指一群同感於馬政府的嚴重失能,將為台灣帶來人為災變的認同感。從研討會命名到本書定名,可以看出世代主體在十個月來的變化,從「2013年」到「島國」的變化,彰顯社會力時間的拉長,中國因素也逼使人們不得不正視長此以來被刻意略視的台灣定位論。

22K與帝寶

22K與帝寶可視為一組對比,「大專畢業生至企業職場實習方案」推出後,開始接連骨牌效應,先是馬政府短視求表面績效,想解決金融風暴以來失業率居高不下的困局。俗稱「22K方案」結束補助,市場給薪基礎被公部門硬生生打破行情,要企業掏出高於22K薪聘人事,談何容易?新鮮人被諄誨「先求有再求好」的妥協觀念,22K反倒成為國家認證之準線,也不大受到受薪者的激烈罷抗。一旦體認到22K無法滿足其夢想(如購屋或留學)成就,加上主流媒體迎合某些被操作出來的就業選擇,如文青式的手創品擺攤、文青咖啡館甚至是宣揚考公職熱潮,這些選項看似得以對抗22K,事實上「小頭家」或「鐵飯碗」對提升國力的幫助微乎其微。不管是22K還是小頭家、鐵飯碗,仍然追趕不上通膨及圈地炒房的資本遊戲,「帝寶」成了極端性指標。

近年迭起不窮的民生風險揪出帝寶式的生存遊戲,政商權貴之間的利益輸送透過法律的缺口而填滿私家保險庫。這套生存遊戲讓人民看見,原來白紙黑字的購屋貸款、股匯市操作甚至是任何由國家制定的法規都可以客製化。此舉也讓受薪階級幡然頓悟,窮盡一生追趕不上的,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少了張「黨證」。種種無奈與氣結促長了這兩年的街頭運動,卻有另一批族群選擇了「小確幸」買醉現實,集體風行美食照、輕旅行及各種短暫熱潮,媒體投其所好紛紛開起相關節目專欄,甚至連純文學作家也投入這波小時代的地景/小吃書寫。面對層出不窮的食安風暴,也讓人們看清,帝寶企業出產的問題食品,提供22K小確幸傷心服用,權貴用的可是不傷身的外國進口油品。

其次,政商權貴與黨證無敵共同組織成繁複纏結的裙帶關係,他們透過入股、合併或是子女聯姻的方式來鞏固及擴張其政經勢力,近親繁殖的情況下,天龍血統更形彰顯了戰後遷台官商高層>本地官商高層>戰後遷台菁英>本地菁英的階級從屬性,邇來本地與戰後遷台官商高層分別競與中共靠攏,即籌算著「被統一」後的權力配置。天龍意識即使不刻意,也總能從官商高層的隻字片語洩露出來,它經由「把你當人看」所透露的,不僅是對人我差異的籍貫或族群之歧視性,更是一種優越人種對所有生物的蔑視,透露出晚期資本主義在生態倫理上的倨傲心態。

阿陸與老蔣

「426」和「蔣公」則是另一組關於教科書史觀、集體記憶與轉型正義的對比詞,直搗國民黨史觀制定的文教政策用以抹除台灣人的集體記憶與歷史認識。李扁時代的本土化正要從教科書與文官考試落實歷史的轉型正義時,馬政府旋即復辟到戒嚴時代的事件不勝枚舉,其中以2013年文化部所屬中正紀念堂辦理的「台灣設計蔣」為代表。自馬政府就任以來,對中國的種種開放政策,短時間大量入台的中國觀光客、留學生以及透過港資和台資為名的中國投資客,所造成的文化落差、中台關係歧見,以及罔顧民意的一連串經貿契約,歷史上的轉型正義尚未開始,當初以反共為名追殺台籍菁英、抹消台灣主體的政權,如今以經濟交流為表,爭相親共傾中,從來都不是歷史錯亂,而是喚醒台灣主體的警鐘。

霉體

由批踢踢開始延伸到各種互動平台,以臉書為集中場域。臉書的興起曾造就埃及革命與茉莉花革命,台灣近年來的街頭抗爭亦多以社團及連署機轉來動員組織,「自己國家自己救」的前哨戰正是2012年「反媒體壟斷運動」。中國企圖透過支配特定媒體影響台灣的視聽民主,馬政府非但不加以約束甚且暗中傾助,甚至經由教育單位示警運動學生,卻引發學生團體以自製媒體還原被主流媒體移花接木的真相。

國家對社會的穿透力與日俱增,民間的社會力亦相對成長,尤以透過臉書快速集結國內外資訊的翻譯傳導、技術人力的合作、分享功能的高度流通,讓一次又一次的社會運動在公權力的傾軋壓迫後更加茁壯熟成,去年的三○九全台反核大遊行、廿五萬人凱道送仲丘、八一八攻佔內政部乃至於今年三一八運動等社會力集結。也透過一次又一次的抗爭,讓人見識到執政者對議題的充耳不聞及拒絕溝通,對社運組織所施展的國家暴力不惜違反國際兩公約之程度。

結語

後所分進成立的次級團體,在「台灣/中華民國」的國族想像有了更細緻的論辯,「島國」一詞激出幾個未來可再深論的議題。從《島國關賤字:屬於我們這個世代、這個時代的台灣社會力分析》本書名論始,「島國」不免在字面上有些許弔詭曖昧,究竟台灣是島名抑或等同於國名?台灣已是島國了嗎?更逾越的臆測是,孤島的資源匱缺讓台灣高度仰賴進出口貿易,當中國使用強勢阻力斷絕他國對台灣的正常貿易時,台灣的經濟咽喉自然被中國勒窒。不過,樂觀期待的是,台灣由島立國的自我期許吧。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