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曾任靜宜大學通識中心講師,目前為文字工作者。
《世界之庭》(Dare to Be Wild)改編自RHS Chelsea Flower Show最年輕的金獎得主Mary Reynolds生命經驗,導演是在聘請Mary Reynolds為自家花園設計時知道其故事,花了多年時間拍成傳記電影。或許,因為多了崇拜或尊敬,使得電影的內容顯得扁平、推崇個人的意義大過於主角推展生態多樣化的感動本身。
這部高度正能量的傳記電影,在種植大樓的速度快於砍伐老樹的台灣、淺植路樹的數量勝於維持蓊鬱樹叢的城市,仍然有些微弱的啟示,就在同一天,從華山看完電影一路來到紀州庵,路邊圍籬彩繪漆字不害臊張牙:「台北不只是城市,也是座森林。」好一座由柏油路、摩天輪、商辦大樓、101、中正紀念堂、總統府砌築出來的水泥森林,點綴數隻異質突兀的梅花鹿跟大象。
回到電影,女主角Mary Reynolds嚮往原野自然,殷盼能夠在園藝界奧斯卡──雀兒喜花展賽事中喚醒人們對大自然的重視,不需要捨近求遠跑到世界各地欣賞大自然之美,就在自家花園或城市景觀,就能夠擁有原野之美。毋寧說,她的方式是爭取理念的能見度,能夠被世上最有影響力的園藝設計師看見,透過得獎的象徵資本來獲得資本家的認同。讓這群為世界富豪名門設計庭園造景的頂尖設計師成為宣揚她理念的媒介。同樣熱愛原野的男主角Christy Collard卻認為,在原生環境復育大自然才是正確道路,於是他堅持遠赴衣索比亞從事復育造林的工作。
Mary Reynolds以婚姻比喻,原野復育跟園藝設計像婚姻相輔相成,她跑到衣索比亞參與Christy Collard的造林計畫,入衣索比亞之境,隨衣索比亞之俗,參與他們的宗教活動、遵照他們的生活文化,提醒Christy Collard文化就在生活中,傳承保留下來的文化就在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地,讓人們習慣使用一個場所,在狂歡中、在祭典中,那是常民的生活,也是維繫而獨特的文化內涵。
我想到每一棵廟前的樹王公,樹腰繫著紅絲帶,穿著白色麻紗開襟汗衫的男人拱著單腳和另一些黝黑的男人下棋,旁邊三三兩兩孩子成群追逐玩耍,有打香腸的孔明武車、也有載著芋頭、酸梅、鳳梨口味的把噗冰。吃過晚餐,庄頭男人組成宋江陣在廟埕排練,偶爾半天高的擴音器傳來里長呼告的聲音,「這禮拜早起,東港福安宮欲來阮大廟進香⋯⋯。」
Mary Reynold看來是《秘密》的信徒,篤信只要你想得到的,全世界都會卯起來幫助。電影也順理成章、毫無意外地在每一個我都認為人性必定該要出現的moment都讓我十分意外地並未出現,甚至當初剽竊設計本的前老闆更在花展評審期間歸還畫本。讓我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為何如此充滿負能量與暗黑思考,讓我不由得地忿憤囁嚅:「她根本人生勝利組!」
最後,Mary Reynold毫無疑問的獲得雀兒喜金獎,英國政府更贊助瑪麗雷諾Mary Reynolds在倫敦的皇家植物園建造一座生物多樣性花園,她持續為保護自然棲地而奔走,希望讓大自然重返市區公園和民眾的住家後院,Mary Reynolds被列為史上十大景觀設計師。
這部電影對我來說,最大的啟示莫過於Mary Reynolds和Christy Collard並未結婚,各自實踐修復/創造原野的理念。也許,他們明白的是,致力維護原野和園藝設計賽事也真的像婚姻,傳統美好的戀情都指向婚姻做為完美圓滿的結果,然而所有美麗的童話也都結束在王子和公主決定走向婚姻。婚姻同時是雙人的開始與結束,就像那些專為雀兒喜大展建構的園藝景觀,最美的盛開祇為了讓評鑑當日被看見、進而決定了勝負;然而不管金獎、銀獎亦或是鎩羽而歸,賽事一結束,再古老的凱爾特宮殿都必須被拆除,只有價值的堅持與理念的實踐可望讓永恆維持相對的永恆。對Mary Reynolds和Christy Collard,「保持距離」才是人與自然、人與人能夠長治久安的關鍵要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