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想想】從烏、俄戰爭想想台灣

根據波蘭總理馬特烏什・莫拉維茨基（Mateusz Morawiecki）2月27日的一則推特，從烏、俄戰爭爆發至當日，已有超過20萬名烏克蘭人順利逃到波蘭避難。[1]波、烏兩國的歷史、地理、文化相近，就連國歌也有許多相似之處。例如波蘭國歌的第一句是「波蘭沒有滅亡」（Jeszcze Polska nie zginęła），而烏克蘭2003年改版前的國歌第一句則是「烏克蘭尚未毀滅」（Ще не вмерла Україна）。[2]

因此，波蘭人對烏克蘭人的遭遇是感同身受的。波蘭的外國人事務處（Urząd do Spraw Cudzoziemców）就對逃難到波蘭的烏克蘭人祭出許多協助措施，除了可無條件入境波蘭（且可攜帶寵物）外，還提供臨時住所、食物及所需的醫療協助。[3]波蘭國家鐵路局（PKP Intercity）2月26日也以波蘭文和烏克蘭文公告，從當日起至3月25日止，烏克蘭公民可持護照或相關身份證明文件免費搭乘波蘭國鐵兩種火車，且不用事先訂票。[4]

除了政府機構一連串幫助烏克蘭難民的措施外，波蘭民間也處處充滿溫情。16年前嫁來波蘭，目前定居在華沙的台灣媳婦蘇菲表示，她所住區域的三間青年旅館2月27日已開始接收入境波蘭的難民，她也捐出家裡的舊床墊跟其它生活物資。如果之後戰爭還沒結束，難民變得越來越多，且有住宿的需求，她們家從5月起也願意免費提供新購置的小套房充當難民的臨時住所。蘇菲說道：「我這幾天都在關注烏克蘭難民的消息。」

雖然波蘭民間有不少團體或個人都自發性地提供難民所需物資跟協助，但主要還是烏克蘭人自己攬下所有的工作。例如，懂波蘭語的烏克蘭人就主動地充當中間的協調人。而這次逃難來波蘭的烏克蘭人當中，不乏有一些專業人士，包括醫護人員跟老師。像我這幾天就聽到，他們在募集診間跟給孩童上課學習的場地，自己的同胞自己照顧。」

「我看台灣新聞媒體說有13萬名旅居在歐洲各國的烏克蘭人選擇回到家鄉抗俄，或提供醫療協助。我相信這是真的，因為我就在一個臉書社團看到，一位21歲的烏克蘭男生在徵求一晚華沙住宿，因為他隔天得搭乘巴士返國協助抵抗俄羅斯的侵略。還有一位帶著妻兒逃難來波蘭的烏克蘭爸爸，在波蘭安頓好家人後就要立即返回烏克蘭的戰場去，真的是自己的國家自己救。我知道在波蘭有一些餐廳還會準備食物帶到邊界，並讓準備返國抗俄的烏克蘭人帶回去，畢竟打算與敵人拼個你死我活的烏克蘭人真的很多…」

蘇菲繼續補充道：「但其實我不覺得每個烏克蘭男人都應該回去烏克蘭，因為有些體力活的工作也很需要他們，像我們捐贈出去的舊床墊就需要至少兩個男人來搬運才搬得動。」

在波蘭求學，目前也定居在羅茲的烏克蘭人博格丹・柯特蘇拉（Bogdan Kotsura）也表示保家衛國可以透過不同的方式：

「我認識的烏克蘭人中，有一些趕著返國作戰，因為他們覺得這是他們的責任跟義務。但還是有一些烏克蘭人選擇留在波蘭，因為他們沒信心可以成為一個好軍人，最後可能會成為他人的負擔，所以選擇以別的方式來『保家衛國』，如：捐錢、傳遞重要訊息、積極勸說其它國家對俄羅斯實施經濟制裁等。我知道返回烏克蘭戰場的報效國家方式是最彌足珍貴的，但其實烏克蘭不只需要軍事協助，同樣也需要經濟上的扶持跟獲得有用的資訊情報。」

博格丹繼續說道：「雖然我知道我們可以從波蘭獲得協助，但他們所提供的幫助完全超乎我預期；不只是波蘭政府，就連一般民眾也主動捐錢、提供臨時住所跟所需物資。我其實能感覺到波蘭人也對這場戰事感到憂心忡忡，畢竟少了烏克蘭這個屏障，波蘭得直接面對俄羅斯，但我們烏克蘭人都知道普京的野心是不會停歇的。」

在比利時工作的波蘭人毛杰（Maciej Łuczak）畢業於國際關係學系，他則認為普京是一個年事已高的「瘋子」，已經不怕戰爭會讓他失去什麼了。毛杰解釋道：「普京以前就是前蘇聯情報局的克格勃（KGB）出身，充滿野心，而且內心冷酷，再加上受到斯拉夫民族主義的影響，一直試圖要恢復蘇聯時期的領土面積跟榮耀。但我相信俄羅斯絕對會有一番苦戰，因為現在眾多西方國家已經開始協助烏克蘭面對俄羅斯的『全面入侵』了。我其實也聽到有許多這次參戰的俄羅斯士兵都是年輕人，被以『演習』的名義騙到烏克蘭去，也完全不知道為何要攻打烏克蘭，不像烏克蘭人知道他們得誓死保衛自己的家園。」

的確，對許多被迫參戰的俄羅斯士兵來說，戰爭可能只是一場騙局。而對一般俄羅斯平民來說，戰爭即使毫無意義，本身卻又無能為力。一張攝於波蘭示威遊行現場的照片就在網路上引起了廣大迴響。一個居住在波蘭的俄羅斯人在遊行現場高舉著一個牌子，牌子上用波蘭文寫著：「我以我的國家為恥。並不是每個俄羅斯人都支持戰爭，我就支持烏克蘭。我很抱歉，但我無能為力。」（Jest mi wstyd za mój kraj. Nie każdy Rosjanin wspiera wojny. Wspieram Ukrainę. Przepraszam, nic nie mogę zrobić.）[5]

受到大內宣的影響，許多俄羅斯士兵以為他們是來解救受到納粹迫害的烏克蘭人，會被熱情迎接。倫敦廣播公司（LBC London）2月14日在訪問完烏克蘭外交官瓦西里・費利普丘克（Vasyl Filipchuk）後以大大的標題寫著：「你們會被以武力迎接，而非鮮花。」（You’ll be met with force not flowers.）[7]長期觀察俄羅斯、白俄羅斯及烏克蘭局勢的波蘭籍記者瑪麗亞・浦澤沃米茲（Maria Przełomiec）接受波蘭廣播電台Radio Wnet的訪問，就指出俄羅斯國內電視台的大內宣把這次對烏克蘭的侵略行動描述成解救烏克蘭人脫離納粹政府的控制，也因此「烏克蘭民眾拿著蛋糕歡迎俄羅斯士兵」。[8]波蘭的《選舉報（Wyborcza）》也於2月25日以大大的標題寫著：「克里姆林宮如何宣傳發生於烏克蘭的戰事？有禮貌的俄羅斯士兵被以蛋糕迎接」（Jak wojnę na Ukrainie pokazuje kremlowska propaganda? Uprzejmi rosyjscy żołnierze są witani ciastem）。[9]

但其實，烏克蘭人給這些俄羅斯士兵的「禮物」並非是蛋糕。從2月24日UkraineWorld的一個推特影片，一名烏克蘭婦女拿著烏克蘭國花（向日葵）的種子，要「正在演習」的俄羅斯士兵放在口袋裡，這樣他們戰死時就會在烏克蘭的土地上開滿國花了。[10]

長期觀察台灣政治情況的斯坦繼續說道：「我覺得台灣跟烏克蘭其實很像，但也很不像。從1991年烏克蘭舉行獨立公投後，烏克蘭跟俄羅斯就一直有不少檯面下的紛爭。一直到2014年東烏克蘭戰爭爆發前，部分烏克蘭人親俄的程度就跟國民黨親中的程度一樣。這我可以理解，畢竟當時俄羅斯的經濟跟醫療比烏克蘭好，而且語言也相近。像我有一個朋友住在烏克蘭中南部的一個城市，因為講俄語，所以一直覺得他是俄羅斯族的烏克蘭人，也覺得俄羅斯不會真的攻打烏克蘭，所以跟俄羅斯維持著非常緊密的貿易關係。但從2014年俄羅斯攻擊東烏克蘭後，像他這樣的烏克蘭人才開始覺醒。」

斯坦對台灣的情況也相當憂心：「雖然俄羅斯今日才正式跟烏克蘭宣戰，但其實烏克蘭已經當了歐盟國家的『肉盾』8年了。我比較擔心台灣，因為烏克蘭之前即使再怎麼親俄，也不會想變成俄羅斯的一部分，但我發現許多親中的台灣人一直想方設法地要變成中國人。再加上所有的獨裁國家都是一樣的，掌權者只在乎自己的政權是否持久，即使會以犧牲自己國家的人民跟經濟為代價，也總是不斷地想對外擴張。

更重要的是，這些獨裁者還會彼此模仿，像之前國民黨團欲推動的『金門獨立公投』就讓我想到了2014年的『克里米亞歸屬公投』。只是，台灣的處境可能比烏克蘭更加危險，因為台灣不在聯合國內，而且中國跟歐盟的貿易關係更為緊密，不太能對他們實施什麼經濟制裁。」斯坦又笑著說道：「不過，也不用那麼悲觀。我相信如果今天中國武力犯台，台灣人一定也會奮起作戰，畢竟烏克蘭人2014年前也不是像今天這樣。」

烏、俄戰爭的戰場位於歐洲，距離台灣非常遙遠，而和俄羅斯只隔著一個烏克蘭的波蘭則非常有感。獨裁者往往為了個人政治目的而幾近瘋狂地蔑視生命，但在戰爭中我們也看到了波蘭人的溫情跟烏克蘭人的堅毅。波蘭人可能因為歷史、地理、文化相近而對烏克蘭人的遭遇感同身受，而烏克蘭人的勇敢抗戰也換來各國的陸續支持。

從烏、俄戰爭，我們其實可以想想台灣。就如同烏克蘭人博格丹在最後訪問時說道：「我相信台灣人跟烏克蘭人都想要自由自在地過每一天，我們想要的生活就是這麼平凡、簡單，只是獨裁者情願犧牲掉他人的生活跟生命也要滿足自己的政治野心跟慾望。我們烏克蘭人願意為了維持烏克蘭的民主自由而流血，但我相信台灣人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式脫離當前困境。願世界和平，天佑烏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