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想想】波蘭禁墮胎釋憲風暴

最近這幾個禮拜，波蘭單日確診人數都遠遠高於一萬人次。從10月24日起，波蘭政府宣佈全波蘭都屬於感染率極高的「紅區」範圍內。根據最新公告的措施，公共場所群聚人數上限為五人，中學及大學都得全面進行遠距教學，餐廳也只允許外帶或外送。在這樣疫情嚴峻的情況下，還是有一大群波蘭女性跟其家人、朋友選擇走上街頭抗議，抗議波蘭釋憲法庭10月22日通過的禁墮胎釋憲。

根據釋憲法庭的裁定，如果因胎兒為先天性障礙而墮胎，實屬「違憲」（Aborcja ze względu na poważne wady płodu jest niezgodna z konstytucją）。此舉除了讓波蘭成為歐盟墮胎限制最為嚴苛的國家外，也存在著孕婦的人權爭議，更激怒了幾乎所有的波蘭女性。例如，波蘭的設計師歐拉・雅休若芙絲嘉（Ola Jasionowska）除了強烈表達她的不滿外，還設計了「閃電標誌（Znak błyskawicy）」，即「小心！我們警告你，我們不允許你剝奪我們女性的基本權利。」

目前就讀羅茲電影學院（Państwowa Wyższa Szkoła Filmowa, Telewizyjna i Teatralna w Łodzi）的娜塔莉雅・巴莉芝卡（Natalia Palicka）也參加了示威遊行。她認為如果胎兒有先天性障礙還不能合法人工流產的話，這對身為女性成員的她來說非常不合理：「我覺得此時此刻有人想剝奪我個人的聲音跟自由。這次的憲法解釋根本是既可怕又邪惡，而且還非常低俗，甚至我覺得這些字詞都還不足以形容這次釋憲後的禁墮胎條文給女性所帶來的傷害。」

除了女性走上街頭抗爭屬於自己的人權外，也有不少LGBTQ朋友跟著一起加入遊行的隊伍，以表達對同樣屬於弱勢族群的女性的支持。「所以不只我們女性走上街頭捍衛屬於我們自己的人權，那些長久以來一直被政府羞辱的少數族群也跟著我們一起站了出來，大家團結一心，彼此相互支持、鼓勵，那種氛圍真的很棒！」娜塔莉雅如此振奮地描述著她此次的抗爭經驗。

除了感到憤怒外，娜塔莉雅也因為波蘭電視台（Telewizja Polska；TVP）（註）偏頗的報導而感到無助：「政府不好好抗疫，反而試圖激怒人民，讓我們不得不走上街頭捍衛自己的人權。但我們的抗議活動卻被立場偏頗的TVP刻意抹黑，說疫情加重是因為我們這群『邪惡的女權主義者』所造成的，企圖造成波蘭的內部對立。生活在這種充滿謬誤跟政治操弄的國家，我感到非常無助。」
（註：波蘭電視台（Telewizja Polska; TVP）是波蘭的公共電視機構，其政治立場偏向目前繼續執政的法律公正黨。）

跟娜塔莉雅同校的柯珉豪（Mikołaj Mik）也表示，除了波蘭電視台的政治立場偏向執政的法律公正黨（Prawo i Sprawiedliwość; PiS）外，波蘭憲法法庭也已被執政黨濫用到極致。也因此，這次的禁墮胎釋憲風暴，不只惹怒了全波蘭女性，也讓大部份波蘭人願意冒著被感染的風險走上街頭。

「我們的政府以為在這個時機點突然公告這種瘋狂的釋憲就不會被人民挑戰，覺得大家都不想冒著被感染的風險出門抗議，但是他們錯了，因為我認識的朋友幾乎每一個都走上街頭去了。對我們年輕人來說，人權比健康什麼的都要來得重要許多，可惜我還在隔離中，所以目前只能留在屋內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政府瘋狂舉止的不滿。」柯珉豪雖然無法真的走上街頭，但他還是手繪了閃電標誌，並站在陽台上和示威遊行者一起抗爭。

就讀於托倫哥白尼大學（Uniwersytet Mikołaja Kopernika w Toruniu）的柯傅仁（Franciszek Kiełpikowski）則有不一樣的看法。他表示，雖然大部份遊行示威者都是透過合法、文明的方式表達對政府禁墮胎釋憲的不滿，參加遊行時也都做好了萬全的健康防護措施，但是仍有一些參與者充其量只是為了抗議而抗議。

「我覺得有一些示威遊行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抗爭什麼，因為對他們來說，抗爭的結果是什麼一點都不重要。這些人在街頭上大聲放著音樂、跳舞，我還聽說有一群女人在街頭解開胸罩，裸露上半身，享受著周圍群眾的歡呼聲。這些人還使用暴力，他們只要經過教堂，就會破壞教堂或怒罵修女跟神父，行為簡直就像野獸一樣。」柯傅仁進一步補充道：「我覺得應該是因為疫情期間，政府禁止民眾群聚，導致許多夜店關門。那些人在家閒得慌，就趁著此次示威遊行上街鬧事。」

任教於比得哥什卡基米日維爾基大學（Uniwersytet Kazimierza Wielkiego w Bydgoszczy）的林滄海（Eryk Hajndrych）老師從網路上的言論觀察到，其實波蘭很多保守派的民眾並不反對這次的示威遊行，他們也不太在意攻擊政府的那些言論，但是如果示威者破壞教堂或攻擊修女、神父，反而會讓這些保守派人士無法支持這次的抗爭活動。

由於波蘭的釋憲法庭成員是由現在執政的法律公正黨所決定，而黨魁雅洛斯瓦夫・卡臣斯基（Jarosław Kaczyński）又是其幕後黑手，因此有一些民眾相信此次禁墮胎釋憲是卡臣斯基慣用的政治操弄手法，藉由轉移民眾注意力來掩飾執政黨對讓疫情失控的責任。

就讀於波茲南外語大學（Wyższa Szkoła Języków Obcych im. Samuela Bogumiła Lindego w Poznaniu）的許武俊（Patryk Łuków）就觀察到：「其實今年初疫情剛爆發時，波蘭政府曾經封城、關閉邊界，當時造成許多人失業，許多家餐廳也一一倒閉，波蘭的經濟損失非常大。但年中隨著總統大選的到來，疫情突然『很神奇地』變好了！現在法律公正黨繼續執政，疫情卻整個失控了，很難讓人不聯想到禁墮胎釋憲其實只是執政黨拿來轉移民眾注意力的政治手段。」

在YouTube經營個人頻道的斯坦（Stanisław Piątkowski）則進一步補充道：「波蘭是歐洲的一個民主、自由的國家，我們不應該是政教合一。卡臣斯基就是一個厭女的天主教極端份子，他有自己那一套讓人無法理解、苟同的邏輯思維。而且一個女人墮不墮胎，生不生孩子，根本就不應該由卡臣斯基跟一群老男人來替她決定。但我質疑，他這次純粹就是想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這個議題上，不讓民眾有時間討論政府抗疫的失敗。而且，最近第二波疫情開始爆發，如果一堆人在這個時候走上街頭，這樣政府之後就可以說病毒擴散得那麼快是因為這群參加示威遊行的群聚民眾所害的。」

而在10月28日的這一天，波蘭也有許多學生罷課，選擇加入示威遊行的行列，甚至還有幾所公立大學的校長主動宣布當天停課。對此，任教於華沙大學的齊惟慎（Włodzimierz Cieciura）老師則表示支持：「對於學生為人權而罷課，我採完全支持的態度，因為做個好公民是學生，同時也是教師的責任跟義務。」而在波蘭身為局外人的我，在得知我們系的女學生也要走上街頭抗爭時，我只寄了封郵件提醒她們：「疫情期間，請記得把口罩戴好、戴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