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m Quốc Văn,漢字為「南國文」,曾留學美國與越南,差點就娶越南牽手,是國內極少數懂越南文的越南瘋。
台灣和越南都有過農曆年的習俗。越南的農曆年在越南語裡稱為Tết Nguyên Đán,或簡稱為Tết。傳統上,越南人有過年前上街請「翁徒」(Ông Đồ)寫春聯的習俗。
所謂的「翁徒」,係類似台灣早期私塾教育的「漢學仔仙」(Hàn-o̍h-á sian )。台語諺語說,「漢字beh讀會捌,喙鬚就打死結(Hàn-jī beh tha̍k ē bat , chhùi-chhiu tō phah sí-kat)」。在尚無國民義務教育的封建時代,因教育不普及,多數人為不識漢字的文盲。漢學仔仙及翁徒乃擔任傳授漢字、扮演初階私塾教師的角色。越南於1919年廢除科舉制度,並於1945年正式廢除漢字後,翁徒不再扮演私塾教師的角色而逐漸成為歷史名詞及文化遺產。
越南因有使用漢字二千多年的歷史,早期的翁徒均懂用漢字(chữ Hán)或字喃(chữ Nôm)寫書法。但當代的翁徒則未必懂漢字或字喃,且改用越南羅馬字(chữ Quốc ngữ)。目前,有些地方會於過年前以文化市集的方式辦理現代翁徒寫春聯或字畫的活動。譬如,河內市常於文廟周邊,胡志明市則於青年文化中心(Nhà Văn hóa Thanh Niên )旁的范玉石街(Phạm Ngọc Thạch)辦理翁徒寫春聯迎新春的活動。
台灣春聯一定是以紅色為底色,但越南則未必是紅色,甚至常以白色為底來寫字。此外,越南春聯依消費者的需求有羅馬字、字喃或漢字的寫法。羅馬字未必是線性由左到右的排列法,也有可能配合漢字外型而排列成方塊型。傳統台灣會於門口貼對聯,但越南不太流行於門口貼對聯。
越南在古代中國統治越南的北屬時期傳入越南。當時的漢字主要是用於行政與官員的文教訓練。而當時推行漢字文教上有名的、類似台灣文學史上「沈光文」或者「陳永華」這樣的角色的人,是交趾太守「士燮」(Sĩ Nhiếp)。士燮的祖先是魯國人,因為當年為了躲避「王莽」造反的戰亂而逃到廣西省蒼梧縣的「廣信」附近。士燮因為傳授漢字有功所以越南人尊稱他為「士王」(Sĩ Vương)。
在北屬時期的起初兩百年,越南人就算較懂漢字、較會讀書的人也無法當官、分享政治權力。這種情形就如同蔣介石政權統治台灣時期一樣。一直到東漢末年「靈帝」在位(公元168-189)之時才有交趾(古代越南之稱呼)本地人「李進」(Lý Tiến)被提名做交趾刺史。
公元939年越南脫離古代中國直接統治的一千多年以來,越南模仿封建中國建立自己的封建社會制度與王朝。越南李朝(公元1010-1225)和陳朝(公元1225-1400)期間從中國引進各式政治、文物制度,特別是「科舉制度」以及「儒家思想」。
換句話說,雖然越南不再受中國直接統治,但是越南受中國的影響依舊很大。這也難怪越南有名的歷史學家陳仲金(Trần Trọng Kim 1882-1953)感慨的說:「不管大人、小孩,去到學校學的都非越南史,只學中國史。詩賦文章也都取材字中國、一切都參照中國價值觀…」。
回想台灣,中華民國政權統治台灣時期又何嘗不是如此?當時只有大中國教育,毫無台灣本土教育。即便公元2000年以後國小每周有一節台灣本土語言課程,但相較宛如滿漢大餐、必修的中國語言與文學,台灣課程猶如清粥一碗。
一般來說,漢字用於行政、教育(科舉)、學術著作以及古典文學創作。古代越南人使用漢字寫作的時候,書面是用文言文的方式書寫,口語則用越南話中的「漢越音」(âm Hán Việt)發音。台語當中有所謂的文言音與白話音的差別,例如「三」的文言音是/sam/、白話音是/saⁿ/。越南語裡也有類似文、白音的差別,例如「三」的文言音是/tam/、白話音則是/ba/。越南話的文言音俗稱「漢越音」。這種情形類似早期台灣人到私塾學四書五經時用台語文言音來讀文言文教材。以下以李白的《靜夜思》為例,來說明越南人是如何用漢越音來讀唐詩:
床前明月光
Sàng tiền minh nguyệt quang
疑是地上霜
Nghi thị địa thượng sương
舉頭望明月
Cử đầu vọng minh nguyệt
低頭思故鄉
Đê đầu tư cố hương
許多人誤認以台語來讀唐詩相當順口且最具有台灣味。用上文舉例可以看出越南話也能夠讓唐詩唸起來相當順暢更充滿韻味。但事實上,用文言音來讀漢詩、漢文是漢字文化圈中的共同特色,甚至可以說是封建時期受支那文化殖民的語言烙印,並無法突顯台灣特色。
若從發展民族文學特色、突顯越南民族意識的角度來看,越南的漢字作品大概分做二種:第一種是中國漢字作品之延伸,並無法突顯越南民族精神特色,像講「姜公輔」的白雲照春海賦》等。另外一種是強烈突顯越南民族意識或者特色的作品,像「李常傑」的《南國山河》,「黎文休」的《大越史記》,「張漢超」的《白滕江賦》,「阮廌」的《平吳大誥》、《抑齋詩集》,「阮秉謙」的《白雲音詩集》,「阮嶼」的《傳奇漫錄》,「阮攸」的《十類眾生祭文》、《清軒詩集》等。這些作者的共同特色就是他們同時擁有用漢字或字喃字寫作的能力,以阮攸為例,他著作當中最有名的是字喃故事詩《翹傳》。
越南人擁有長久使用漢字的歷史,他們是如何看待漢字及漢字文學作品的呢?
即便越南人曾使用漢字二千餘年,但當代越南人仍認定漢字是中國文字。他們認為字喃字與現今使用的越南羅馬字才是真正的越南文字。若以漢字文學作品來說,越南學者曾有過爭論。過去有人主張因為漢字是外國文字,所以用漢字寫的作品不能算是越南文學。但也有人認為,雖然漢字是外國文字,不過只要作品是「越南人用越南話寫的」就算是越南文學。目前主流的看法是如何呢?
一般來說,抱持第二種看法的人較多,也就是說,越南人一方面認為漢字是外國文字,不過他們也認為用漢字寫的作品有條件能夠作為當作越南文學的一部分。這看來似乎充滿矛盾,其實不然。因為越南人認為他們是在不得不的狀況之下才使用外國文字;雖然用漢字,不過卻還是堅持作者一定要是越南人而且作品本身需用越南話來發音。所以像「四書五經」這種中國人寫的漢文書雖然對越南文學具有影響力,但越南人未曾將這些列入越南文學當中。
越南人不只以「越南人用越南話書寫」這種標準來認定越南文學,還有一個有趣現象:
大多數較有權威的越南文學史編寫者在書寫越南書面語文學的同時都從越南建立獨立王朝的10世紀以後開始寫起。那麼越南人是如何看待北屬時期的漢字作品呢?基本上他們是將其視作是殖民時期的歷史文獻來看待與處理。越南人的脫漢思維,實值得台灣人深思與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