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船東去》歷史來來去去

友善列印版本

《蘭船東去:胡椒、渡渡鳥與紅髮人的航海之旅》是一本基於史實的歷史小說,橫跨了荷蘭對西班牙的獨立戰爭、聯合內部政商力量成立荷蘭東印度公司、與葡萄牙鬥爭並殖民亞洲的故事。

十六世紀中葉,歐洲大陸西北方的低地區──荷蘭,正經歷著與西方宗主國對的八十年戰爭,同時面臨棘手的內部形勢:互有芥蒂的在上位者,爾虞我詐的六大商會。跟著《蘭船東去》情節發展,看荷蘭如何在政商結合以及威逼利誘的過程中,成功組織一家代表國家、制霸亞洲的貿易武裝集團-「荷蘭東印度公司」?然而,當為了不被迫害、保護珍貴的自由而團結起來抵抗外侮,人們又如何以團結知名,走向迫害異己的矛盾處境? 

歷史來來去去

此書出版之際,我與作者仍素昧平生,社方邀我約略寫幾字推介給讀者,欣然答應的理由,不外樂於獎掖後進,好事共襄盛舉。但更嚴肅的原因,是想藉機先睹現代國人是如何體會與書寫荷蘭相關事務,看能否從中整理出大勢,進而建議同好者如何在今日與未來時光中,繼續強化「主體性」來思考與調整我們歷史文化中的「荷蘭」位置。

荷蘭東印度公司統治台灣,只不過三、四十年,在荷蘭三、四百年殖民史或外交史中,台灣位居相當邊緣的角色,而且為人作嫁的成分居多。甚至在最近幾年,國內文化界曾熱烈推介過荷人學者《看得見的城市》一書,書中卻看不到台灣,台灣古都府城(StadProvintia)、台灣街(Stad Zeelandia),誰理你啊。儘管事實無情如此,我們卻無法否認,國內的文化界,甚至學界,長期以來,對荷蘭卻維持著一種一廂情願的想像。

似乎是十年多以前,網路曾盛傳一篇〈成功幹嘛要趕走荷蘭人啊〉,內容說現代「九成的荷蘭人覺得自己很幸福,八成六覺得自己很健康」,暗示台灣若繼續被荷蘭殖民統治,情況絕對比今天好,「PS. 鄭成功幹嘛要趕走荷蘭人啊!害我工作這麼累」。曾是荷蘭長期殖民地的印尼,生活就一定幸福?或許網路酸言酸語,不用太正經看待。但可能正是我們學術與文化界疏於主體性言說,才會有這種憤青語詞出現。

上則網路廣為流傳稍前,即二○○六年年底,無獨有偶,荷蘭國內也有媒體報導他們採訪相關學者,結論說「沒有荷蘭或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也許就沒有台灣或福爾摩沙(Zonder Nederland╱VOC was er waarschijnlijk geen Taiwan ╱Formosa geweest)」。很熟悉的歷史語句吧,沒有國民黨,就沒有台灣;「台灣固無史也。荷人啟之、鄭氏作之、清代營之」。直到今天,學術界在論述台南時,仍會慣性忽略當時活躍於台灣(Teijouan)的原住民與漢人海賊,標題大都「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大員經營」,經營的主動性,全操在外來統治者手中。歷史記憶,似乎無法喚起自己族群的過往光榮。

初看本書標題,讀者或許會覺得作者好像也跳不出我所說的當今學術、文化界泥淖。可是,如果再仔細看,書題「東去」,是作者因留學過荷蘭,他好奇一個海濱蛙鳴的邊鄙小國如何為了祖國獨立,船長、商人與政治家如何發揮冒險精神,突破國際困境走出自己的路。作者寫作初衷,恐怕不少用意是要作為同是小國台灣的借鑑。書中的文學修辭,我個人覺得優雅,但我更有資格稱讚的是,他所使用的外語文獻以及所掌握的荷蘭近代初期史,是合乎水準的,把此書當成是歷史通俗讀物之一,可也。

作者也不忘書寫蘭船東去後,留下「卻帶來了將近兩百年的殖民統治、帶來了災難」之文句,保留了對荷蘭立場觀看的批判,保住了我們台灣的主體性。不過,我倒是更希望作者與讀者,在寫作與閱讀此書後,歷史「東去」接著可轉回亞洲,由亞洲或附近現場看荷蘭人的「東來」。書中的小白鴿號(Duyfken)小海船,如今在澳洲有復原船可觀賞;當年與英國人三浦按針(William Adams)搭慈愛號(Liefde)同來日本的荷蘭人船員「楊.尤斯坦(Jan Joosten)」,雙雙埋骨東瀛日本。你今天若去東京都東京駅的八重洲口広場,大概還可憑弔Jan Joosten。八重洲(Ya-e-su),就是Jan(Ya)Joosten(Yosu→esu)名字變成地名。

台灣呢?荷蘭人東來台灣後,我不反對可一直再讚美荷蘭人商業經營,不反對一直講鄭成功,但透過荷蘭史料,再結合東亞文獻,主體性地重構出那個時代其他台灣人的故事,不也很重要,是大家接下來應做的事?勉之,勉之,共勉之。


本文為《蘭船東去:胡椒、渡渡鳥與紅髮人的航海之旅》推薦序,由前衛出版社授權轉載。

《蘭船東去》有聲書。序章,誓與君絕:八十年戰爭前夕。

書名:《蘭船東去:胡椒、渡渡鳥與紅髮人的航海之旅》
作者:張焜傑
出版社:前衛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9年5月1日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