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想想】 日本民間的終戰70週年──隨處可見又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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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噔!」睡眼惺忪的我半瞇著眼,拿起吵醒人的手機,喔,原來是安倍晉三傳來的Line,他說他正在日本武道館。

當然我跟安倍晉三沒有深交,這是首相官邸的官方Line8月15日傳來的訊息,同時也提醒人們,中午時分保持一分鐘緘默,因為這天是日本終戰紀念日。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當日上午於日本武道館進行追悼儀式,並且發表了談話,字裡行間中有值得玩味之處,許多前輩的文章已經做出各種分析與解釋,那麼我就來說說,身為一介外國人,我在日本看到了什麼。

時間拉回前兩周,我和幾位朋友聚在其中一位的家中,正在為了晚上花火大會要換穿的浴衣做準備,20~30歲年紀的女孩們一邊手忙腳亂地互相幫忙著裝,一邊嘰嘰喳喳地聊著天,一旁電視正在廣告最近要播出什麼電影。

「啊,是《螢火蟲之墓》(火垂るの墓)!」1996年才出生,剛滿19歲的女孩,親切地喚出宮崎駿工作室於1988年推出的動畫作品名稱,語氣中帶著如同再遇老友一般的驚喜之情。《螢火蟲之墓》改編自日本小說家野坂昭如的作品,內容是在描述一對雙親在戰爭中過世的兄妹互相扶持的悲劇故事,其他的女孩們也紛紛呼應,說出「好懷念喔」、「每次看都會哭」、「超悲傷的故事欸」、「第一次看的時候根本沒辦法一口氣看完呢」諸如此類的嘆息,接著,她們繼續忙於手邊該做的事,因為花火大會很快就要開始了。 那也許就是我眼前這群年輕女孩對於「戰爭」最接近的想像。

雖然社會上仍有安保爭議,每周四的國會議事堂前,仍固定上演著集會抗議。我從車站走到集會地點,穿過隧道,就像走進另一個世界,抗議者拿著旗幟,有人站在肥皂箱上發表意見,除了一群年齡層較低的大概是穿著日本共產黨T恤的年輕人,大多都是中年以上的男女,他們站在道路的兩旁,保持著一定的秩序,時間到了就默默返家,不太有台灣類似活動時的激情與活力,或許就跟其中缺少年輕人角色有關。

「戰爭」的意象對日本年輕人似乎模糊得遙不可及,出過一本《絕望國度中幸福的年輕人們》的日本社會研究者古市憲壽指出,日本年輕人對於生活滿意度、幸福感,皆達到前所未有之高。根據2014年內閣府發表的「國民生活相關輿論調查」顯示,20到29歲的受訪者中,對生活感到滿意者高達79.1%,是該調查開始以來的最高數字。但古市憲壽也提出一種消極看法,是因為現在的年輕人對未來缺乏期待感,他們不認為未來會比現在幸福,所以不得不滿足於現狀。滿足現狀、充滿幸福感的心境與方便的生活,使得世界觀大多以自身為出發點,對未來缺乏想像,也對過去的事物提不起勁。

那些具有歷史意義的日子,走在街頭,的確不會感受到任何憂愁感,人們依舊順著自己的生活步調前進,如果安倍晉三沒有特別傳Line提醒我,我恐怕不會特別注意70年前8月6日8時15分、8月9日11時2分是是廣島、長崎分別被投下原子彈的時刻,似乎透過電視、報章雜誌的特輯,才更有所謂戰後70年的實感。

「8月15日是什麼日子?」特別節目《教科書で学べない戦争》(教科書上學不到的戰爭)中,隨機抽了200名年齡15到30世代的民眾來詢問,答對率只有54%,甚至還有人歪著頭回答「是吃鰻魚的日子嗎?」(日本有「土用の丑の日」專門吃鰻魚的節日,雖然也是商人炒作出來的產物。)而根據調查,小學高年級以及國中教科書中,11個版本有4個版本沒有提及「(神風)特攻隊」,因為特攻隊牽涉到各種爭議,包括為名譽而死是對自殺攻擊的美化、把自爆攻擊的行為提升到是為了國家的愛國心等級,因此乾脆不提。節目來賓提出了坐在電視機前的人也有的疑問──「因為有爭議,就可以避而不談嗎?」但現在已經不是不談就等於不存在的時代了。

他們在節目中重新打造當時被視為是特攻隊的海上自殺小艇「震洋」,攤開設計圖才發現,震洋其實只是用輕薄木板打造的小舟,內藏了300公斤的引擎和250公斤的火藥,主播實際坐上小舟,不斷吃到水、不斷迷失方向,「如果自己最重要的家人是坐上這樣的東西去打仗,光是用想的,就覺得心很痛」,不斷透過再現,不明言卻暗喻出戰爭的可笑與無奈,成為類似特別節目回顧戰爭的基調。

翻開電視週刊,掛上「終戰70年」title的特別節目、以戰爭為題材的連續劇、動畫都在最近這幾周的家中小螢幕輪番上陣。有重新再播送的電影《永遠的0》、有以在原子彈投下後,廣島的少女們為了讓路面電車運行的熱血故事,有描寫特攻隊與妻子之間的愛情劇碼,也有以訪談報導、分析解說為主的特別節目,這些節目的特點在於它們都細細描繪了當時小人物們的人生故事,以及它們都打出了這是給對戰爭不了解、沒在教科書上獲取戰爭概念的人觀看的slogan。

以富士電視台8月15日播出的特別節目《終戰70年紀錄片企劃》為例,邀請了演員小栗旬到夏威夷和長野縣,訪談在珍珠港事件時的飛行員;祖父曾經是神風特攻隊候補的演員福士蒼汰,則是去訪問了當時的生存者;女演員有村架純,則是到沖繩去和經歷過戰爭時代的老奶奶見面。而日本電視台的《教科書上學不到的戰爭》節目則是由偶像團體嵐的成員櫻井翔和老牌主持人池上彰一同主持,池上彰作為新聞節目的老面孔,可說是日本民眾普遍接受的評論者,在深夜新聞節目做了將近十年的櫻井翔,也以知性派偶像之姿,展現出對年輕粉絲的號召力,透過這些銀幕上受人憧憬的男女藝人、演員,硬調的戰爭議題,企圖引起更廣泛年齡層的注意,順道一提,《教科書上學不到的戰爭》在關東、關西地區皆拿到約13%的收視率。

戰爭是敏感而複雜的議題,沒有任何一個電視節目可以告訴我們全貌,當然也不會有任何一部戲劇作品會全然搬演史實,但透過軟性的手段,那些官方沒說出口的事情,透過書籍、電視、網路,發現更多會有興趣的點,然後深掘,再一次發現原本不知道、接著更想知道的歷史。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