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眺望】古都、防空地、市場：一趟台南聚落空間之考察

台南市區聚落發展淵遠流長，每每漫步其間，總是可以在街道紋理找到不同時代的味道：從台南火車站放射出來的幾條大路和接壤的圓環，是1911年都市計畫下產生，因此沿途可以走在騎樓下，欣賞一排排整齊的日本時代商店街屋。轉進小路進入街區內，就回到了遇到蜿蜒的清代巷弄，可見殘存的紅磚老屋；從中正路望向西邊，可以看到台江內海的的高低差，在一些蜿蜒的小徑，或許可以觀察到河流的痕跡……，身為一個歷史迷，在此可以盡情享受探索時代變化的驚喜感。　　

在五條港一帶的永樂市場，有著眾多迷人美食，一頓飽食後即可繼續展開探索。打開google地圖一看，可以發現這座市場的街廓，與周圍五條港舊民宅非常不同。穿越眾多攤位，找到了包裹在市場內的水仙宮，從他獨特的外觀與解說牌上的說明，我似乎在這裡嗅到了一絲關於戰爭史有關的味道。

二戰末期的防空空地

事實上，永樂市場所在的長方形街廓，即是二戰末期劃設出來的防空空地。防空空地是什麼呢？台灣從1937年進入戰時體制後，就持續地展開防空演習相關的民間講座、組織訓練等工作。太平洋戰爭後戰事日益緊急，總督府於1944年，在全台各大都市實施有計畫的「防空空地」指定，將這些空間作為一種都市層級的防火巷。其中「防空空地（疎開空地）」是屬於廣場公園般的空間，而「防空空地帶（疎開空地帶）」則是順應著街道紋理，拆出帶狀形式的空間[1]。

事實上，仕紳吳新榮1944年 （昭和19年）12月31號的日記，曾描市區拆屋的經過[2]：

「……到水仙宮憑弔一番，這裡因防空空地設定而正在拆毀中。順路拜訪黃厚姊和陳穿君之後，去看新修護的赤崁樓，深覺戰爭是破壞與建設的連續。把有名的古蹟水仙宮拆毀，而修繕赤崁樓，真是歷史性的複雜交叉吧……歸途看到許多被拆掉的防空空地[3]，也可告慰我這個熱愛臺南的老婆心……。」

事實上，水仙宮在清代原本是三進的大廟，在歷經防空空地指定後拆除。戰後重建為單殿單進建築，遂成今日所見面貌[4]。

防空空地現址考

在戰後的地方檔案中，時常可以看見許多防空空地的原民宅屋主，因為戰爭期間土地被徵收，轉而向新政權征討其權益的紀錄。而這些防空空地在產權不清的情況下，也常遭到他人占用，漸漸形成市場或違章建築。這些民人占用防空空地而形成市場的情形，在全台也是屢見不鮮。例如台北市的師大路以及重慶北路與圓環周圍，有著相似的發展背景與脈絡[6]。

1955年，台南市議會質詢：「忠義、友愛、永樂等防空空地改建市場一案已經過議會決議，為何遲遲未見動靜？」時任市長楊請則回覆：「市府已經擬定計畫，但因為國防部明訂各地方防空空地應予以保留，不可建築房屋，並非市府不關心此事[7]。」多年發展下來，原有的幾處大型防空空地上，逐漸生長出了永樂、友愛、中央三處市場[8]

現今田野調查觀察，可以看見這些防空空地與周圍的街屋有很大的不同，這些防空空地佔據了很大的街塊，往往會和周圍的商店型街屋有著鮮明的對比，甚至可以說有種「遼闊感」。這點從地籍圖等具有街屋輪廓的地圖上觀察，更是非常明顯。

步行於巷弄間，藉由五感的觀察體驗著歷史的演變，偶然發現的微妙之處，即有可能說明著一段重要的故事：這些防空空地，是戰爭的烙印在土地上傷痛的痕跡；但我們卻也能藉著它轉化出的市場建築，在其中看見島嶼生生不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