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武器是身體:獻給周榮宗阿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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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正值318運動的一週年,各種的檢討,不論是運動者之間的自我表述,或者是如台灣教授協會辦的318週年學術研討會,都是對於去年運動的反覆檢視,並試圖拉出一個長遠的視野。因為我們都知道:「我們搞一輩子!」(吳叡人,2012)

看著日曆一天一天的反覆著去年的日子,就連天氣也反覆著去年的變化。先是酷熱,然後轉涼。就在日子一天一天的接近3月23日,那個過去一整年當中,最血腥的,最令人怵目驚心的,最令人不忍卒睹的,針對323佔領行政院行動的血腥鎮壓,也又要在我們的腦海重演一遍。

中華民國政府似乎也謹記著去年那場狠狠打臉他們的運動,一架架的拒馬重現在街頭之上。有人笑稱是「國際台北拒馬藝術節」,但在我看來,越過度的武裝,越顯得出馬英九政府內心的恐懼。當然,今年沒有促成台灣青年再度佔領的理由,雖然有一些在周邊舉辦的紀念活動,但是也未曾重演佔領的抗爭劇碼。

就在週日晚間(3/22)正準備入睡時,一則令人心碎的訊息出現在臉書:

323行動雖然被稱為血腥鎮壓,但從未有人獻出生命給這場運動,讓馬江王方[1]這四人雖為國家暴力的首謀,血染雙手,卻假意洗淨這意圖殺人的罪過。但在2015年3月21日,周榮宗老先生,獻出了他的生命,做為這場運動的獻祭意義。讓馬江王方四人鐵錚錚的要背上至少一條人命的罪過。

時間拉回一年以前,隔著電腦螢幕,我目睹著這運動中的第二場佔領行動,以和平非暴力的抗爭形式,升高抗爭壓力,企圖獲得政府的回應。但是我們看見中華民國的警察全副武裝,我們甚至不知道頭盔之下的人,是不是中華民國的警察,甚至未見他們標示身分的編號。鎮暴部隊看見手無寸鐵的抗爭者,沒有攻擊意圖、就坐在地上的抗爭者。衝上前,如同猛獸出閘就是一陣毒打,儘管江院長說那是「拍拍肩膀」。但是不知名的鎮暴警察,拍的不只是肩膀,還包括額頭、身體的其他部位,其力道之大,拍出鮮血,滾滾流淌的鮮血。有個人對攝影記者的鏡頭大聲的喊:「這個國家瘋了!」沒有武器的人民,沒有還手,除了到處逃竄,逃不了的只能待在原地任憑警察的毒打,有的人甚至被拖進盾牌陣裡,鏡頭看不見的世界裡,我們可想而知他們遭受了更嚴厲的對待。

沒有還手的人民有什麼?一無所有的我們只能用我們的身體做最後的抵抗。用柔弱的身體面對堅硬的鐵棒,用對自由民主的憧憬面對毫不留情的國家暴力。窮盡了所有方法的台灣人,用僅有的一具肉體對這個政權做最後的抵抗。一年過去了,肉體的傷口可能癒合,可是心裡的創傷至今仍如季節變換般,提醒著去年的這個時日。然而,周榮宗阿伯的身體反反覆覆的一直沒好,在這個屆滿一年的時刻,獻出自己的身體,留下令人無限的遺憾。

周榮宗阿伯享壽七十六歲,身穿有台灣國的衣服。不畏懼自己的年事已高,站在最前線,用自己的身體當作武器,替台灣人承受了一棍又一棍,替台灣人承受了強力水柱的掃蕩。根據公投護台灣聯盟的說法:被警察打到內出血。受傷後送醫院後檢查出肝硬化,開始進出醫院治療舊病新傷,一年過去了,終於在近日3/21身子撐不住,過世了。

我或許是沒資格談論這件事情的人。那黑暗的,血腥的夜裡,我未曾獻「身」(body)在抗暴的行列,成為我最大的遺憾。

周伯,請你一路好走!作為一個台灣青年,剩下就是我們的事情。

我們會替這個不義的政權再記上一筆國家暴力的帳;在轉型正義的推動再加上一條,把屬於我們的公道討回來。在獨立建國那日,再向你報告那可喜的消息!

儘管我們僅有的武器是身體,我們仍要戰鬥到最後一刻。

 

「哪裡有權力,哪裡就有抵抗,但是,這個抵抗從來不在於權力關係之外。」──傅柯, 性史

 

「在荒謬經驗中,痛苦是個體的;
一旦產生反抗,痛苦就是集體的,是大家共同承擔的遭遇。
反抗,讓人擺脫孤獨狀態,奠定人類首要價值的共通點。
我反抗,故我們存在。」
──卡繆, 反抗者

 


[1] 中華民國總統馬英九、行政院長江宜樺、警政署長王卓鈞、中正一分局局長方仰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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