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想想】南韓年輕人看統一

一天，一位曾在電視台主跑外交的韓國記者友人在臉書上寫說：

「讀小二的女兒今天拿到了課本。打開看了看，原來他們開始學習有關北韓的東西了。

北韓和我們不一樣的地方有：
1)少年團幹部由老師任命
2)要出遊的話，須持有證明書
3)在指定的地方工作
4)身分不同，住的房子也不同

這是有什麼趣味啊？本質的內容完全被排除掉。
感覺只有很表面的東西不是嗎？

既不是統一教育也不是反共教育，
是因為這裡那裡都得看別人眼色，所以才這樣嗎? 還是只因為小孩是低年級呢？

不過，課本中還有一頁叫做『北韓自豪之處』的單元，只放了張大大的平壤冷麵照片，真是可笑。」

這讓我赫然想起了「台灣自豪之處」，就是我們的電視新聞也充斥著美食，充斥到大家看新聞腦筋裡只裝滿了吃的，完全沒有對社會議題思辨的意願與能力，這也同樣可笑。

言歸正傳。在我們這裡有台海問題，對於中國與台灣的分合，以及台灣現狀，大家或多或少有不同想法，至少國民黨與民進黨對中國的思維，到目前為止仍有不同。

同樣朝鮮半島也存在南北分裂，在南韓，早年獨裁政府執政時貫徹和台灣一樣的反共教育，人人充滿危機感，經歷過當時教育體制者，尤其是中老年齡階層，許多人至今仍懷有強烈的「安保意識」。這也是為何去年底，相較於主張對北韓友善與開展對話，並將焦點擺在高強度的財閥改革與實踐社會正義的進步陣營候選人文在寅，更多人願意把票投給長期以來主張親美、對北韓採制衡基調的保守派陣營。

那些曾在三四十年前受過高強度反共教育的長者們，在選前看到北韓試射火箭以及發言威脅等行徑，無法認同在野黨的對北立場，對時局的不安感再度被激起，因而在選舉當天，他們湧進投票所，出面把章蓋給朴槿惠。對於安保問題憂慮惶恐的中老年階層投票率大幅超越年輕階層，被認為是朴槿惠勝選、保守勢力得以持續執政的關鍵因素。

但到現在你剛看到的小學課本，對北韓的介紹卻出現了極大轉變，在教育促進人類社會化或形塑一個人的意識型態來看，如此的教材內容轉變或許也將對未來產生影響，應該說，現在正在產生影響。

事實上，從開始到現在，南韓民眾對北韓一直都沒有太多了解。早年是出自政府意圖性的形塑意識型態的反共教育，但至今日網路發達、資訊爆炸的時代，南韓年輕人對北韓仍然是一無所知，有人歸咎這是因為北韓還是封閉體制，但就你剛剛所看到的小學課本，我們的確很難期望這樣的內容能夠形塑小孩子們能對北韓有深入認識，進而對統一問題做出思辨與判斷。我甚至有過好幾次碰過許多南韓年輕人根本不知道有「脫北者」存在的荒唐經驗。這證明了年輕人對於北韓的認知、對統一的思維，已出現轉變。

「南韓和北韓都是同一個民族，我們都是骨肉同胞，將來應該也必定要統一的。」正準備外交特考的韓國朋友慧珍如是跟我說。提到南北問題，南韓人經常展現出這樣「統一」的基調，而很難看見不同立場，這是台海兩岸與南北韓分裂問題的最大不同。

「我想南北統一應該會在我老年時候實現。在現在經濟不景氣時期，連對聯邦制統一的想法都沒能被拿出來討論了，更沒有辦法像以前東西德統一那樣，因為已經不合理了。」今年就讀政治外交學系的四年級大學生善珠說到。

「同樣地，對於統一問題，社會也須具有充足條件能對應，我們所夢想的統一才能達成，那個統一應該是幸福的統一。所以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和北韓疏通囉……先解決他們溫飽的問題，到這階段結束的話，就必須要有新的對策出來了」政治立場傾向進步勢力的善珠繼續表達了看法，但她並不願意對實行對北陽光政策的金大中、盧武鉉兩朝政府或是對北強硬躁進的李明博政府作決斷的評價。善珠認為，那都必須要有時機條件配合。

「我贊成南北統一。但一階段必須要讓北韓成為另一個國家，讓我們的企業進駐，讓他們的經濟成長到一定程度，之後才統一。」來自江原道的相受這樣表達了他對南北問題的看法，江原道由於是南北交界，在南北情勢緊張時，這裡是非常地帶。也因此，江原道民眾被認為擁有比較強烈的安保意識，在政治立場與選民結構上偏向保守陣營。但儘管如此，支持李明博與朴槿惠的相受仍然傳遞出一種不同於中老年世代的思維。

「我反對統一，因為國力差異真是太大了。如果立刻統一的話，會帶給我們政府很大的稅賦負擔。北韓慢慢發展，成長到某種階段，如果有了思想與言論自由，再來考慮吧」相受的哥哥相欣回答道。與哥哥正面態度相對，卻也同樣做出了相似的現實判斷。這種思維普遍出年輕世代中。出生於經濟起飛、各種生活條件都相對優渥的年輕人們，接受高度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環境薰陶，南北統一對他們而言，並無法立刻帶來好處，反倒是一個包袱。

南韓社會長期存在著對統一問題的不切實際妄想。就如先前提到，社會大致上維持著肯定的基調，老年人談到統一問題熱淚盈眶、希望統一，年輕人則希望符合效益而不致讓自己的生活環境受到影響，也鮮少人公開出來反對這種基調。

矛盾的是，社會大眾對於他們稱作的脫北者們一直處於漠視的態度，對於北韓也未有太多認識。小學課本淪為只剩北韓以平壤冷麵為自豪的表象教育，南北緊張及安保問題淪為保守勢力操弄的政治工具。

在南韓既有的保守與進步意識型態對立、以及中老年世代與年輕人們對統一的思想落差的架構下，社會如何找到交集，以及政府在形塑「對北政策」的同時，如何謀求「共識」，都是艱難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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