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為旅日學者,研究興趣橫跨勞動法和國際政治,立志成為征服日本列島溫泉露天風呂的業餘專門家。作為偏好政治力學的「H型人間」,對包括從勞資關係到國際關係的「power balance」都很有興趣。
本周六確定要在新加坡舉行的「馬習會」,是在瞬息萬變的區域與國內情勢下,國共兩黨難得的共識時機點,本文先整理各方立場,以利討論評估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中國立場:
習近平是靈活的現實主義者,這次「馬習會」可以突然促成,事實上最主要必須歸納於習的積極決策,而促使習作成這個決策的理由其實有三點:第一,習一直在思考如何挽救並維持過去透過國民黨所完成的對台統一布局,必須要找最適合的時機出手救國民黨選情。第二是習確實原本不屑與早已失去民意基礎的馬會面,但對外關係上南海情勢突然變更,使中國跟美國在南海鬧僵、周邊國家一致表態挺美之後,基於地緣政治戰略的操作考量,在南海議題上唯一立場尷尬矛盾、且主權主張可能跟中國具有共同利益的台灣成為必須拉攏的重點,習對「馬習會」的態度急轉直下,藉由馬習會對美國為首的對抗陣營宣示,中國在地緣政治上可能取得與台灣之間關係的重大進展,而這有可能直接牽動美日以及東協等所有玩家的直接利益。第三是中國內部經濟表現低迷加上對外美中南海衝突兩者問題如果都繼續惡化,那麼習近平將遭遇國內輿論對其統治正當性的質疑。習雖然是改革開放以來最成功集權的共產黨指導者,但其所面臨內外危機所伴隨的統治風險卻也最高,習在南海問題受挫後為了避免意外,此時重新尋找到凝聚國內民族主義輿論鞏固統治正當性是他的當務之急,而馬習會的歷史意義在此時毋寧是回應與確保國內輿論支持的特效藥。
美國立場:
美國可能在取得極密情報後私下運作試圖阻擋,但一旦曝光美國就沒有立場反對,雖然美國跟中國才在南海巡弋的事情上鬧僵,但事實上美中關係並沒有那麼糟。第一個是美國馬上派美軍太平洋司令部最高司令Harry Harris Jr訪中,美國想要在雙方勢力進進退退中與中國達成一定程度合意的意圖非常明顯,因此美國短期內很難再擺出與中國繼續強硬對立的立場。比較有趣的是如果馬習會後的結論美國認為太過過頭、可能損及美國利益時美國會怎麼做這一點:
基本上,美國最可能會用的方式是對台灣強化美國因素以平衡馬習會的結果,最簡單的方式是除了已經確定把下周訪美的朱也叫進白宮國務院之外,也可能以宣布軍售台灣等手段強化美國對台影響力的宣示,再強一點的立場可能是派比助理國務卿更高層或更有代表性的官員訪台,見馬也見蔡;但如此媒體效果在操作上事實上都很難直接有利民進黨;對民進黨比較有利的美國反應是白宮放話表示不高興,但是實上很難期待美國會這麼說。
日本立場:
安倍在通過安保法案和完成TPP談判後外交政策急速轉向改善日中關係。東大松田康博教授的評論最精簡扼要,他說安倍認為美國關係基本上到明年美國總統大選選出新的執政團隊以前不會有太大的變化,美中在南海僵持的情勢對日本而言是最有利改善日中關係的關鍵時刻,從本周開始的日韓中三國首腦會談開始,日本已正式進入積極與中國改善關係的階段。日本雖然極度關心馬習會但不會公開表示立場。
國民黨立場:
馬習會的決策過程是馬最核心幕僚的極密運作,但包括事前未必知情的朱立倫以及國民黨團必然跟進支持,理由可以分成以下三點:
1.當打出馬習會牌不用擔心國民黨選情會再扣分的時候,就是打出的時機點。
2.馬習會一出,必然扭轉媒體焦點循環在換柱和朱王等黨內鬥爭八卦醜聞的劣勢,在選前關鍵時刻把選舉焦點一舉轉回到國民黨最想打的兩岸關係上。
3.在透過馬習會打出「兩岸安定牌」而搶回選戰話語權以後,不要忘記國民黨至今苦於打不了「中國經濟牌」的情勢會在這個月下旬出現重大轉折,IMF理事會會在月底通過人民幣納入「特別提款權(SDR)」,宣告人民幣地位正式國際化,這個即將憾動全球金融市場的消息勢必成為中國經濟影響力強化主張的理由。
民進黨立場:
壓力會回到小英的民進黨這邊。面對周末馬習會同一時間出現在凱道的群眾和第三勢力,小英的立場是什麼?如果不積極跟進街頭群眾的立場,那麼英派路線就會跟泛公民運動和第三勢力產生扞格。如果跟群眾站在一起,那麼以「維持現狀」模糊兩岸政策的選戰策略就會破功,國民黨在中國的配合下可以一舉把選舉爭點拉回兩岸,至今為止選擇暫時相信維持現狀的經濟選民票可能會有即時回流國民黨的風險。因此下一步棋最難下出的其實是民進黨。
因此,當中國主動運作促成「馬習會」成為西太平洋各國勢力新一輪的多方賽局的一環時,確切掌握情報來源和謹慎因應其實是非常必要:美國是唯一可以期待施壓與充分掌握馬習會情報的賽局參與者,美國到底會在剩下的三天內如何施壓馬習會、如何為其結果劃下台灣主權的安全界線、以及美國願意跟民進黨情報共享到什麼程度,其實可以映證美國是否足夠信任即將執政的民進黨。而此時透過利害相同的參賽大國日本對美國展開交涉運作也很重要。
關鍵仍然在於掌握與因應馬是否與習近平達成任何危及台灣主權利益的協議,否則如果馬習會效益僅停留於滿足國共兩方的即時需求而影響兩岸關係實質效益不大,那麼最該做的就是趕快淡化「馬習會」議題對大選帶來的影響力。畢竟,立基於台灣新民意誕生的選後新國家權力才真正能夠決定兩岸關係未來的走向,現在起波瀾就真正中了對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