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要換掉總統夫人」到「幫夫運」──台灣的配偶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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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總統大選,有位詩人問:「百年難一見,你真的,我問你 要把她換一位夠濶的夫人?」,副總統候選人配偶看個猛男秀,候選人本人要出來道歉,開啟了連串不知道是選夫人還是選總統的「夫人牌」大戰。到今日,六都選舉,幾位候選人自己的牛肉都還沒端上桌,夫人們是否幫夫、旺夫就已經躍上前線成為比拚的戰場。

對於浪漫愛與異性戀婚姻有深刻省思的學者蘿拉.吉普妮斯在《反對愛情》一書中提到在歷經了各種不同政治人物婚外情或婚外性新聞後,一個新的政治風格就此產生:配偶風格(spousal),書中又稱為配偶政治,配偶政治把左派熱愛的「個人即政治」以另一種充滿想像力的方式呈現,在崇尚婚姻的社會裡,政治人物是不是一個好配偶,擁不擁有一個好配偶,變成了選舉中至關重要的問題。

伴侶間的性忠誠更從婚姻問題變成公共問題 ,就像尋求罷免吳育昇時,常常將其對配偶的不忠用來隱喻為對於選民與國家、社會的不忠。人民抓政治人物的姦正如同抓自己親密關係伴侶的姦──窺視與監聽,也難怪監聽案中大家最關注的新聞就是「李鴻源到底有沒有跟高金素梅熱線你和我?」、「情治首長有沒有每三天召妓一次?」。

2008年馬英九上台時,大家熱烈關心周美青會不會從周處長變成馬太太,變成總統夫人,2013年馬英九民調跌落谷底,開始出現叫周美青勸自己先生下台的連署跟文章。法國總統跟女朋友分手,媒體還要幫中國第一夫人擔心會不會沒人招待這位貴客。

台灣對於政治人物伴侶的想像從來都是一定要「有」,而且要是「夫人」,沒有人會問那位詩人說:「如果那位夫人真的這麼完美,為什麼我們不選她當總統,讓現任總統去當第一先生?」;沒有人會去問要選嘉義市長的陳以真夫婿楊偉中有沒有「幫妻運」。

不要換第一夫人、「幫夫運」這種想法,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政治」,一種性別政治,在台灣預設異性戀婚姻的前提之下,只有男性可以娶妻,只有男性可以從政,只有男性可以選擇一位完美的「夫人」讓自己的仕途更順遂。

而甚麼樣的夫人會讓男性政治人物更「順遂」?

早在08年我們就清楚的知道,周處長會變成馬夫人,無論她本人願不願意,我們這個社會對於政治人物配偶的要求就像是千篇一律的刻版小說,雖然命理師們一定說這無關乎於美醜還是甚麼只是面相,但甚麼樣的面相代表甚麼意思,不就代表了我們的社會如何去想像,首長的配偶要是甚麼樣子?

「命理師蔡上機認為,帶人際桃花、鵝蛋臉,代表旺夫,鼻子比例佳,氣質出眾,命理師說她只要揮手就能夠吸票,旺夫運第二名是新北市長朱立倫的妻子高婉倩,有著溫柔鵝蛋臉,鼻子不高,面相學中以夫為重,被認為也很有旺夫運。⋯⋯」要善人際、氣質出眾、溫柔、以夫為重。而被認為較無幫夫運的王美花則被認為「眼睛細長,精明,本身事業運強,有可能掩蓋丈夫風采。」 

綜合上述,一個幫夫的六都夫人要溫柔體貼、善人際、氣質出眾、不要太精明,而且事業運不要掩蓋丈夫風采⋯⋯若是以這些標準出發,不用面相老師出馬,我想大家都不難猜出作為醫院兒科主任的陳珮琪與智財局長王美花會被評「不幫夫」。

我們仍然要的是一個乖巧聽話不要太能幹精明的女性出現在政治人物的身邊,這樣我們才安心,所以精明能幹的周處長,最後仍然要成為為孩子念故事的周阿姨──無論妳是金融菁英、醫界權威還是法界人士最後都要成為丈夫仕途中的「夫人牌」。

我們在意政治人物愛不愛妻,跟妻子的感情好不好,有沒有外遇,有沒有善摳外遇對象的下體,而不是這個政治人物到底做了甚麼天怒人怨還是鋪橋蓋路的事情。就連張正德衝撞完總統府,新聞媒體最先關心的還是他失婚幾次,是不是個好老公。有時候聽女性長輩說選對牽手好的政治人物,至少可以帶動台灣男人對牽手好,好像當我們開始在意政治人物與他的配偶,我們就好像開始在意道德、在意忠誠、在意女人,但其實不是,對妻子不忠的政客仍然可以怒斥若性交易合法化就會「全島皆娼,全民皆嫖」,而不忠的新聞出現的時候,我們仍然將焦點專注於女人,勾引他外遇的女人,然後希冀「夫人」會如同大地之母一樣的包容原諒這個不小心在外面一時衝動的游子。我們的夫人開記者不能憤怒或是直指問題核心,最好充滿眼淚,充滿對於丈夫崇拜的眼神,充滿憂慮、哀傷、包容、溫柔、簡樸、節儉,最好會縫棉被或泳褲。

無論疼不疼惜牽手,政治人物都沒有更疼惜女人。長期照護與生育、幼兒照護等社會附加到女性肩上的重擔,仍然沒有得到減輕,各縣市的生育政策都只是在付錢了事,多數私人企業的育嬰假等仍未落實,長照法進度緩慢且內容仍然以機構管理為主,少看到家庭中的長照往往奠基於女性親屬及外籍女性看護的剝削。

台灣的配偶政治是一種高舉道德之旗的政治鬧劇,可怕的不是鬧劇,可怕的是,藉由這些鬧劇,配偶政治不僅掩蓋了候選人應該要被檢視的政見與願景,鞏固了性別分工與刻板印象,更進一步把女性、非異性戀者、單身、非處於正常定義下的婚姻與家庭狀況者(像離婚或單親等)皆排除於政治權力之外。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