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被學術界認為是政治人物,被政治圈說是讀太多書頭殼壞去,想當作家但是藝文界覺得他沒有才華,因此只好繼續在學術與政治之間流浪,並嘗試寫一些風花雪月文章來野人獻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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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周前,幾位「想想」作者私下的一場小聚會,遲到者一到場,就先為自己的杯子斟滿酒,好像很渴似的喝掉那杯啤酒。這個一飲而盡動作引起了D君的注意,遂以前輩身分半開玩笑的消遣理當先舉杯向大家賠罪的他「連敬酒都不會」。
話一出口,舉座便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有些人,像我和D君,是懂規矩,但不喜歡如此的人;也有年紀更輕的同行從業者,是根本不懂原來有這種酒桌禮儀。我於是慶幸我們目前為止都沒打算投入選舉,不會或者不愛敬酒,應該不至於造成選票上的損害。D君遂總結我們是一群「不會敬酒的人」,以相對於同輩那些勇敢投入選舉行列的戰將們。
一轉眼入行也已經七年,陸陸續續有幾次選舉,我的學妹都當直轄市議員了,同學選或者當議員不稀奇,還有選過立委微距飲恨的。今年的議員選舉,又有很多圈內同輩或稍長同志投入激烈的初選戰場,想在過於壅擠的黨內接班道路上殺出一條血路。年輕的同行於是發問,你們都不打算投入選舉嗎?
「二十幾歲的時候想過」,我回答。的確想過,還因此在2008年入了黨,戲稱自己應該算「逢低買進」。但隨著年歲增長,對選舉的想像越來越趨近於現實,秤秤斤兩,連敬酒都不會或不愛的人,哪有資格肖想選舉?但不選舉,是不是又意味著永遠成不了領軍作戰的「將」,一輩子只能當幫老闆提包包的幕僚?
「幕僚只能提包包嗎?」有人質疑。大家都看過以白宮西側的幕僚生活為主題的影集「白宮風雲」(The West Wing),也都兢兢業業的在政治的實務圈待過,提包包當然是幕僚的工作,但幕僚能做、該做的,遠不只提包包。投入選舉的戰將們如果是齒輪,幕僚就是齒輪間的潤滑油,少了潤滑油,齒輪根本轉不動。舉凡文字講稿、議題設定,沒有專業幕僚,以選戰為主軸的政治運作根本寸步難行。
「那你們這些潤滑油的品質好嗎?」嚴厲的問題出現。看看現在了無生趣的政治圈,參選人之間「鬥嘴鼓」的時間遠超過一般認知的「辯論」,無論透早臉書波文是否矯情,或者傳真到底有沒有傳出去都可以拿來做文章,看來我輩這批潤滑油的品質不算很精良。
「何以致之?公職掛帥所致」D君說。如果所有的幕僚當幕僚的目的都是參選,幕僚的工作只是妝點資歷的過程,最後終需投入選舉,那誰來做專業幕僚?「但難道除了參選,改變現實政治都沒有其他的可能性?甚至參選,包括學會敬酒這件事,難道不是現實改變我們,而不是我們改變現實?」選戰需要面對很現實的問題,無論是曝光的方式、競選的籌資,對新人來說都是理想與現實間掙扎面對的過程。幕僚,從最基層的立委助理磨練起,即便也不乏類似鑽車底的基層黑手工作,卻總也是個上班族,和選將們的創業惟艱不能同日而語。
但在政治圈,從業者總得面臨要選舉或者始終當幕僚的抉擇。選擇當幕僚也不見得是沒有創業的勇氣,而是明瞭自己的不適合。作為候選人,其實沒有太多時間思考,並非戰將本身沒有思考能力,而是選戰當前,忙碌與現實交逼,若還要候選人面對多如牛毛的問題細節,實在強人所難。幕僚的工作,就是提供問題的整體圖像、選擇,分析利弊,讓候選人有餘裕可以思考如何選擇,畢竟那是他的選舉。
甚且,幕僚作為選戰的靈魂人物之一,因為身份可以適度地抽離選舉,其實有助於整體方略的擘畫,可以適度拉回「公職掛帥」者較傾向現實面、結構限制面的思考模式。這個構想,隨即讓同座追想起黨外運動時代的「黨外雜誌編輯聯誼會」,那是一群想從「公職掛帥」中掙脫出獨立性的年輕黨外雜誌編輯,亟欲在當時沉悶的台灣中找到一條出路的方式。雖然民進黨成立多年後,他們的子弟兵變成黨內最會選舉的派系,但派系中還是有許多堅持一輩子當政治幕僚,也當得很大尾的前輩,他們交相努力,創造出那個時代,兩條路線交叉掩護前進的可能性。
不由地相信,對某些人來說,書寫比參選更能夠彰顯他們對政治的熱情與意志,對我輩「不會敬酒的人」而言,有筆如劍、下筆如風,文字一直是我們唯一的武器。
書寫可以證明參選不是從事政治唯一的出路,書寫也可以證明我們的同志中,在這文字貶值的年代裡,仍然繼續維持閱讀、書寫與批判的習慣。告訴大家除了鬥嘴鼓,政治中人平常也有在閱讀進修,並時時警醒自己是否因為閱讀稀少,而有面目可憎的傾向。雖然因為身分而無法被認為是獨立知識分子,但選擇了具有政治中人的身分以從事論說,就是向外宣告,日常生活的政治雖磨去了我們的稜角,卻沒有磨去我們的某些信念與堅持。
「那我們來組個『黨內編聯會』好了,和『公職掛帥』的同志兄弟登山,再來創造這個政黨另一個新的可能性。」有人提議,在座紛紛舉杯同慶,「黨內編聯會」宣告成立,目前成員招募中,是以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