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想想】謗「佛」者死 切勿錯過

對不起，又用標題騙大家進來了，最近莊圓大師並沒有新作品。不過這篇確實會有很多的「佛」字，圍繞著一個外國佛的金光展開我們的討論。

不久之前，因為馬丁路德金恩博士發表「我有一個夢」演說屆滿50週年，紀念儀式也因應展開，歐巴馬都要去排排坐。然而在懷想尊崇之餘，金恩的性醜聞也再一次被好事者挖出來，有的人當回事、有的人不當一回事，然而不知道有多少人記得，那是胡佛掌握的FBI所一手搞出來的政治打擊。如今金恩與胡佛俱往矣，但歷史還留在那邊。

提到胡佛這個姓氏，胡佛局長大概比胡佛總統的辨識度高上兩三個檔次，總統先生即使有大壩冠名在前，亦無法使人多記得一點，因為FBI的胡佛局長實在陰影太過龐大，動不動就被拿來借喻指涉司法機關的濫權，甚至成為國家機器不可信任的代名詞。他靠著一手打造聯調局的檔案系統，也靠著布線滿天下、刺探無數陰私，而在美國政壇呼風喚雨。因為滿滿不知幾櫃的黑資料建檔，恐怕有你有我又有他，人人都多少作賊又心虛，只好全都敬他三分，誰都不想謗佛者死，連兩任總統幾次想要他去職，都動彈不得。歷史上胡佛的鮮明形象，提醒著美國人，在這個自傲於民主自由的國度裡面，曾經(?)有個權力無法節制的太空黑洞，危及了國旗上面的五十顆星星。

無論如何，四十年過去，胡佛死透了。但最近台灣一場政壇霹靂大戲顯示，死胡佛又轉世投生，在太平洋彼岸分身成了數尊活胡佛，俗世的身份則是檢察總長以及特偵組的檢察官們。

其實，檢察官的職業文化，本來就一向存在著大大小小的暗影。唸書的時候，記得刑事訴訟法老師講過這樣的軼事：有做了檢察官的同學，酒過三巡、三更半夜之際感到寂寞，遂帶著證件到街頭隨便敲民宅的門，待睡眼惺忪的屋主開門以後，亮出證件說：「怎麼樣？我檢察官帶隊搜索。」

後來刑事訴訟法大修了幾遍，也把檢察官帶隊搜索給修掉了，可是刑訴為你關了一扇門，卻又留了許多窗，囂張濫權的惡檢，仍然時有所聞。難道檢察官有那麼多人格偏差者嗎？我想不是，而是體制賦予了無可課責、不被節制的主動性權力(相對於法官的被動權力)，造成人性的扭曲。好權力，不用嗎？

這樣的檢察官文化，到了特偵組成立，幾年運作下來，達到了新的高峰，更在這次的曾勇夫被關說案，步上了歷史的里程碑。

整個曾案裡面，處處是檢察官恣意使用權力的暗影。如果構成刑事不法，特偵組為何不逕行起訴？如果沒有構成不法，檢察官「偵結」了又何來大張旗鼓地開記者會公布監聽譯文？如果今天某立委被掛線，最後查無不法，可是被監聽到違反道德期待地跟人家去薇閣開房間，檢方也可以這樣公布、上綱上線搞政治動作嗎？關說可憎、貪腐可惡，但拿國家力量充當政治狗仔，在相當理由可疑(事實證明最後根本無法成罪起訴)的情況下，恣意監聽反對黨黨鞭、或甚至還有國會議長，又憑藉著監聽所得資訊進行輿論打擊，才是足以毀滅民主的真正危機。

敲詐恐嚇式的政治操作，也讓人想到Robert Penn Warren的「國王的人馬(All The King’s Men)」：隻手遮天的州長，透過幕僚到處蒐羅把柄，再回頭恐嚇政敵、恐嚇輿論，甚至恐嚇法官，讓地方政治不堪聞問。可是Warren筆下的Willie Stark，或是其所影射的路易西安那州長Huey Long，都不過是地方一霸(差不多等於美國張通榮或美國劉政鴻)，當小密探的Jack Burden，更不過是個記者出身的民人。比起國王的人馬，「馬王國的人」還穿著官袍、拿著令箭，堂然地用國家的龐大資源幹著這種勾當，只能說等而下之、駭人聽聞。

但我們對這樣的民主危機，有足夠的警覺嗎？

勇於作死刑屠夫的曾勇夫倉皇下台，恐怕令許多進步人士拍手稱快，而關說疑雲，也讓一向揹著灰色印象的國會議長跟議員背上插中了兩隻致命的箭，乍看頗有一清吏治之感，但面對這種「檢察官政變」，說實在很難讓人幸災樂禍。用光明作為掩蓋的黑暗，往往益加暗不可測。

之前很多年輕朋友喜歡引用Martin Niemoller 落落長的那段名言，拿來說你不聲援士林王家、不聲援大埔居民、不聲援這個那個的社運的話就怎樣怎樣，但要記得，講這話的Niemoller是一度支持過希特勒的保守派牧師呀，而他前面講的共產黨、社會主義者、工會成員、猶太人，本來就都不是他的同路人，那段話語最醒世的重點是：當你討厭的人，面對巨大不正義手段的迫害，你仍然要記得警醒那手段的可怕，因為若不加以節制阻擋，最後終將系統系地吞噬所有人。曾勇夫下台不足惜，立法院哪天走上了「金平沒」的年代也不一定是什麼壞事，然而不能因為整了幾個不夠好乃至於壞蛋的傢伙，就忘了整肅者的邪惡與兇殘。

而我們也要死盯著黃世銘跟特偵組，警醒「台灣胡佛」的繼續自我膨脹，不管他們是像原版一樣的濫權自走炮，還是奉承了「上意」的現代廠公。

胡佛在世的時候，充滿了媒體造神，簡直是犯罪剋星、愛國先鋒，而在黃世銘上台之際，類似的造神運動也沒少過，搞了個「鐵漢柔情」的戲碼出來；胡佛有搶手下功勞的掃黑大戲，黃世銘也有不知哪邊生出來的「嘉義電玩業者要暗殺」的英雄新聞，想來對於胡佛的崛起，應該大有參考。

然而，胡佛炮製出金恩性醜聞的時候，還懂得遮遮掩掩地要丟給媒體爆料，如今特偵組要搞人，則是堂而皇之開記者會、發新聞稿，還記得三番兩次通知記者「切勿錯過」，可以看見台灣胡佛法力又高上一截。然而真的是他佛光普照、道行無邊嗎？恐怕是我們社會對司法濫權的警覺總是太低、容忍總是太高。

小心「佛」出沒。我們不知道害怕、不知道憤怒，終有一天，當權者將隨意「我佛你」。沒有這樣的警醒，真正秀麗的民主風景只能姍姍來遲，甚至永遠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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