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往事話朱家》: 朱點人被槍決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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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給朱點人的長子, 渡過漫長艱苦的日子……」

朱點人從沒想過,他的後代,由於他的遇難,都成了美國人。

朱點人,是台灣日治時期的知名作家,於一九五一年被國民黨政府槍決,此後家人遂墮入被國家機器監控,被親友指點、疏離的困境,直到遠走美國,才漸漸找回自己的人生。

作者身為朱點人的長媳,陪著朱家走過這段外人無法感同身受的甘苦歲月,在移居美國三十七年之後,她開始在臉書發表這段過往。

她說:「不知不覺,移居美國已三十七年,想當年,這是不得不的選擇,而台灣,經過先賢先烈的犧牲,民選總統、立委、地方首長,走向自由民主的大道,真是得來不易。回想走過的一生,尤其入朱家門的天真動機,以及面對實際生活的挑戰,總結心路歷程,點點滴滴貼文在臉書後,受到很多人的熱烈的反應……期待這本書有助於當代人認識台灣過往的黑暗年代,珍惜現有的民主果實,進而迎向光明的未來。」

朱點人被槍決後不久,他的妻子產下一子,排行第五,上面一個就是朱老四,才三歲;朱老大剛高中畢業,朱老二初中剛畢業,朱老三才九歲;孤兒寡母,怎麼辦?

從朱點人幾天沒回家,無從找尋他的下落開始,家裡人就陷入焦急中。

後來,朱老大考上台大,上學期間,住在萬華的他,步行往返家和學校。

有一天,放學回家途中,走過台北火車站,跟著一群人駐足看牆上貼的告示,赫然發現他爸爸的名字在上面。

那告示上列的是,被執行死刑,槍斃了的名單。

茫茫不知所措的他,就近走到王詩琅伯父家,告訴他所看到的。

「真想不到,國民黨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同胞,日本人都沒那麼狠,真想不到啊。」詩琅伯父含著淚,搖搖頭說。

就這樣,作為長子的朱老大,挑起一家六口人的生活擔子,往後日子,要怎麼過呢?

朱老大一邊上學,一邊兼幾處家教,有時教到最後一家,就在那家過夜。

人心惶惶的當兒,知道他家發生事故的人,大都選擇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有個和朱點人生前有往來的朋友,做生意,暗中幫忙,鼓勵長子積蓄,有點錢,存在他那裡,給比外面高點的利息。

有個醫生,要朱老大去當家教,付費教他兒子,這位先生,算是敢冒險。

文化界的前輩,大都收入微薄,只能給予精神支持和鼓勵。

朱老二考上建國高中日間部,為了要做事貼補家計,轉到夜間部。

堂弟的家在市場設有菜攤,每天大清早,到中央市場採購,朱老二起個大早,隨著去幫忙,從堂弟那裡取得微薄的酬勞,帶回家貼補家用。

不久,經由詩琅伯父介紹,朱老二到郵局,幫忙掃地,倒茶水;偶爾,加入葬儀隊,擔任小角色,賺取微不足道的收入。

但,葬儀隊的差事,對一個十來歲,剛上高中的孩子來講,是很尷尬的。

不久,他就拒絕再去參與,引起他跟他母親間的爭執,得不到朱媽的諒解,從此母子間有了隔閡。

後來學校認為他成績優異,不宜待在夜間部,強迫轉回日間。

日間上學的他,不得不辭去郵局的頭路,清早繼續跟著堂弟跑市場;戲院門口兜售口香糖,也幹過。

斷斷續續,做過不少不得不,但對當時那個年紀的他來講,十分不情願的事。

大學四年,往返學校途中,經過河堤,遠望過去,河灘上經常出現被執行槍決的屍體,叫人心驚膽顫。

課堂裡,經常有便衣,伴著武裝人員,帶出上課中的學生,一去不返,消息全沒。

左鄰右舍,大街小巷,傳說著有人被抓,有人被槍斃,有人失蹤,不知下落。

朱老大沈默著聽,看,甚少開口,知道父親遇難的消息後,連看,聽,都像失去了功能。


書名:《陳年往事話朱家》

作者:蔡烈光

出版時間:2019年12月

出版社:玉山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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