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普森殺妻與頂新黑心油

整整二十年前的十月，喧騰一時的美國足球明星辛普森殺妻案宣判。此案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受矚目的殺人案審判，估計全球有一億人放下手邊的工作聆聽審判結果，連總統柯林頓都事前聽取國安簡報，以防對判決不滿可能引起的族群暴動。辛普森的高知名度與戲劇性的逮捕過程，此案一爆發立刻成為一齣連續劇，提供綜藝節目不少搞笑話題、街頭巷議，人人都有一套看法。辛普森以其雄厚的財力雇用夢幻律師團為其辯護，花了半年調查與八個月冗長的審判，但陪審團只用四小時就做出無罪判決，舉世譁然。

許多人認為這是美國司法的大笑話，譏笑陪審團智能不足者也大有人在。最令人受不了是帶有種族歧視的語言，有脫口秀公開說如果換成白人殺黑人無罪，黑人肯定暴動。但這些言論畢竟難登大雅之堂，充其量就如今日網路鄉民各自發洩的出口。較嚴肅的評論其實都指向檢警失職，當初風光起訴辛普森的特別檢察官，輸了這一案後職涯受挫，現在已改行寫恐怖小說了。

儘管各界看法不一，美國社會絕對無法想像會有具哈佛大學這種地位的大學校長，對司法案件憑直覺指指點點，更別說對媒體表示，法律我不懂，但殺人是不對的，辛普森的判決是世界笑話，讓美國成為殺人的天堂，我們宣布本校為辛普森的禁地，希望大家響應。看似荒唐，但這種頂著一流大學校長光芒卻大演鄉民秀，在台灣卻叫好又叫座。

頂新一審宣判無罪，舉國譁然不意外，這之間當然有無數的環節需要檢討，但斷不能如台大校長楊泮池，在判決書還沒公布前就自表法律他不懂，基本的相關事實也沒有掌握，就輕率帶頭否定法院的判決，認為因此讓台灣成為黑心食品的天堂，是世界笑話。甚至不顧台大為國立大學，其行政仍受公法約束，帶頭抵制頂新進入台大校園，並呼籲其他大學跟進。請問，由國家食管單位核准販賣的食品，這個食管單位被不被信任是另一回事，校長是依何授權禁止頂新在台大販售？這不是以個人判斷順應「社會觀感」施以私刑嗎？

筆者不是站在頂新這邊，抵制頂新是個早就說服筆者的行動，不必等法院判決就有它的正當性。但這個抵制行動是政治的，握有行政權的人不可僭越角色，何況抵制頂新的道德意義不在抗議司法不公，而在抗議政商龐大的共同體所製造出來的食安漏洞。立法、司法、與行政的食安單位必須共同面對，否則斬了一個頂新，絕對有下一個。而司法的刑責只是這個食安漏洞的最後一端，甚至可能是保障食安最不重要的一端，否則中國動輒以槍斃震嚇無良商人，除了平民怨，中國食品有比較安全嗎？

或許是選舉期間，各黨爭先恐後打落水狗，鄉民化的評論實在是法治思想的大倒退。連日來的討論荒腔走板，主張嚴刑重罰者有之，懵懵懂懂主張採陪審團者有之，主張法官依法論法是教育失敗者有之，主張預防原則就是有罪推論者有之，而更可怖的是，這些言論不是出於網路鄉民，而是出自許多享有清望的法律人與意見領袖，他們或許不久前還在義正嚴詞譴責馬英九干預司法，指點扁案二次金改無罪是「背離人民對司法合理的期待」，但一旦自己吃到頂新黑油，氣急攻心下，他們製造出來的思想黑油，恐怕不惶多讓。比較一下美國知識界對辛普森案的反應，我們的路還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