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P改變亞太經濟格局,對台灣的機會與挑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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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將TPP視為是美國對中國新圍堵政策的一部份,因此TPP談成,但RCEP是否出現還是未知數時,就認為美國對中圍堵佈局展現勝利。當然事實不一定如此,但中國內部也有不少人是這樣在看TPP的。

當然中國也有一派人主張,TPP是中國經濟改革的機會,因為中國經濟發展進入一個不進則退的關卡,利用TPP的外在壓力,可以對困頓於內部各種利害關係導致無法向前改革的景象,有個新的刺激與誘因。這派也認為TPP在美國強推下根本擋不住,與其強勢對抗,還不如順勢導引經濟改革。但目前似乎對TPP持比較謹慎態度者是官方立場,視TPP為經改機會者不是主流。特別是主導中國經濟發展政策的發改委,還曾指出TPP會造成中國就業減少和產業流失的問題。

因此中國面對TPP完成談判所帶來的壓力,可能會希望積極促成RCEP談判完成,特別是在TPP可能正式上路的2017年底前。但由於RCEP談判進度並非中國可以掌握,因此中國可能會將力道放在推動其他雙邊或三邊的自貿談判上,例如中韓日FTA等。這是因為雙邊談判與三邊談判的複雜性較低,且是中國能夠有主導性的。此外,中國可能會加速推動「一帶一路」的進展,希望透過「鐵路、公路、機場」等基礎建設進展,先將中國與中亞、中東的物理聯結建立起來,再伺機利用中國可以主導的區域機制(例如上海合作組織等),以推展與中國的自貿合作。

因此中國如果選擇與TPP保持距離,則其可以操作的經貿協定就只有中韓日FTA,與在上海合作組織內推動自由貿易協定了。中韓日FTA已有中韓FTA為基礎,但問題在於韓國對與日本簽自貿協定不甚熱衷。一方面韓國已有與美國、歐盟、中國等前三大經濟體的FTA,現在沒有太多誘因想要再多加幾個FTA(除了與墨西哥FTA外),同時韓日關係也困頓於歷史問題等爭議上,加上韓方內部評估也認為韓日FTA會對韓國的汽車業與電子業帶來新的競爭,對韓國產業不利。因此是韓國對韓日FTA的態度在遲疑,如果對日本沒有疑慮,韓國早在美方的邀請下加入TPP談判了,不用再等到第二輪。

因此韓日關係是中韓日FTA能否成局的關鍵。中國雖在2011年試圖提出上海合作組織成立自貿協定一事,但之後在擔心引發俄羅斯的疑慮下沒有具體進展,今年(2015)七月的印度與巴基斯坦成為會員後,更增加了建立「上合組織FTA」的難度。目前看起來,中國還是只能訴諸中韓日FTA,希望中國可以透過對韓國的影響力,說服韓國放下對日本的疑慮。當中日韓FTA出現進展,以及中日韓同時從旁推動下,已迫使RCEP談判可以向前邁進。

印度首當其衝,可能重新思考對FTA態度

TPP談成中國固然會緊張,但最關切的應該是印度吧。與中國一樣,印度也不在TPP中而在RCEP談判中。但與中國不同的是,印度並非「亞太經合會APEC」成員。如果「亞太區域自由貿易協定(FTAAP)」的路徑是沿著RCEP的話,則印度會很自然的成為亞太經合會的會員,自動加入亞太經濟整合體系,為其「東望政策Look East policy」畫上圓滿句點。但如果這個區域經濟整合路徑是根據TPP的話,除非印度能夠變成TPP成員,否則印度是不可能進入亞太經合會的。

印度在前任總理辛格任內,曾大力推動與其他國家的自貿協定,包括當時印度外交部東亞司長都提到有意與台灣發展FTA。印度雖然與中國單獨簽FTA有疑慮,但如果是包含其他國家在內的區域多邊FTA,新德里方面就比較不會擔憂,這也是為何印度同意加入RCEP談判的重要原因(即便知道RCEP包含中國)。但自從莫迪上台後,印度對於區域FTA的態度有了轉變,相較於推動FTA,印度現在更希望推展印度製造(Made in India),並解放地方省、邦政府的能力,以複製莫迪在當省長時的「谷吉拉特奇蹟」,並增加外國到印度的製造業投資。

由於一般認為TPP成形與RCEP已經落後,這會對印度發展十分不利,這些變化是否會導致印度政府改變其對FTA的保留態度尚待觀察。但美國對韓國與印度加入TPP談判肯定會表示歡迎,但也對印度在WTO的種種作為有「刻骨銘心」的感受。因此TPP成形是否也會改變印度在RCEP的談判態度,也值得關注。

預期2017下半年TPP可能會生效實施,台灣應雙邊協議與多邊談判雙管其下

現在看來,TPP先馳得點不僅有美中競爭現在呈現「美優中挫」的戰略意義,其對世界貿易體系與貿易談判的影響更是革命性的。台灣要注意的可能更是這個新體制以及其相伴隨的新法規之調整、對國際貿易的新思考,以及對國家主權的新主張等,這在未來可能會形成一個新趨勢,不僅會直接影響到台灣的民主治理,更會質問過去約定俗成的政經分離之意義,這是在美中戰略競爭之外,更需要關注的問題。

有人認為TPP因為侵入性強,國會通過難度很高,特別是這TPP十二國的狀況差異很大,因此要成形可能還要好幾年。更有人說中國可以透過對馬來西亞、澳洲、越南、紐西蘭等國施壓而杯葛台灣加入TPP。美日的兩票支持一點用也沒有。這些主張都沒看到TPP的施行內規。

12國的TPP要成形,固然要大家都同意,在第12國內部批准後六十天TPP就正式上路。但TPP有個類似「強制都更」的剛性條款,就是在談判成局後如果過了兩年(2017)還沒有正式上路,只要12國內已經過半同意,且這同意國的總GDP佔TPP會員GDP的85%以上,就可以先在這六個(或以上)已經同意的國家先展開TPP。因此不太可能會拖太久,這也是大家預估2017年底前TPP應會政是上陸的主因。

因美國與日本的GDP都超過15%,而其他國家都低於15%,這使得美日對TPP的進展有實質否決權,也表示如果中國想要藉由對TPP小國施壓以杯葛台灣進入第二輪談判,只要美、日願意表示態度並祭出其實質否決的條款,這些小國會發現違背美日期待下,要想盡快讓TPP實行是沒辦法的,而降低中國的杯葛力道。當然,這種反中國杯葛操作要能成功,必須台灣現在就與美、日等國展開TPP二輪參與的意向性商談,並取得這些國家對台灣參與的明確背書,否則等TPP正式上路後再來討論台灣能否進入第二輪談判,中國就可以藉由對TPP小國施壓有效杯葛台灣入會,或堅持須比照WTO模式:台灣要等中國加入TPP後才能進入TPP,讓台灣被中國卡死。

雖然加入TPP變成台灣永續生存的戰略必須,我們實際上沒別的選擇。但要拿到進入第二輪TPP談判的入場券,並不是只要處理牛豬問題即可,因此有相當的不確定性。對台灣來說,如何在不確定TPP能否加入的期間,先透過雙邊談判來爭取機會,並給自己一個加入TPP前的學習準備,也是十分重要的。這包括能否以比照TPP內容的方式,與TPP成員國展開雙邊自由經貿協定談判,特別是與美、日等的雙邊協議處理上。畢竟與美日的FTA一旦成形,不管是不是TPP成員國,與台灣洽簽FTA的意願多會變高。

台灣也要注意RCEP的動向,特別是RCEP內不屬於TPP成員國的態度。相信在這些國家中,不少會有想加入TPP的動機。台灣需要關注的是,萬一RCEP基於想與TPP接軌,而開始邀請原先不在RCEP的TPP會員國(美洲國家)參與RCEP談判時,台灣的實質邊緣化危機會變得很嚴重。

此外,TPP是美日合作推動區域議程的重要範例,類似美日安保同盟的經濟版,此舉確立了「美日同盟」作為亞洲戰略議程推動者的角色。台灣如何與美日同盟發展合作關係,讓台灣也變成「美日同盟加一」(美日澳、美日印度、美日韓、美日越、美日菲)的(隱性)成員。美日台三方合作並不一定要從高層的制度對話展開,也可以透過低層次的三方合作議程,以類似經貿談判的堆積木方式,逐步建構台美日三方的夥伴關係。

最後,WTO的複邊協議進展也要一起拉進來考慮。不管是世貿組織內的「服貿協議」(Trade in Services Agreements),或是談判中的「環境商品與服務協議」(Environmental Goods and Services Agreements),這些以特定部門為主(sector based),但又不是傳統的貨品貿易協定,未來會隨著TPP成形後,把內部所牽涉的法規標準帶入世貿組織的談判中。這些談判以及APEC的議程,在未來會帶給台灣新的挑戰,但也會提供台灣與其他國家發展新的結盟之機會。如何把這些雙邊、複邊或多邊的經貿談判作為工具輔助外交,這是台灣現在要認真思考的問題,過去經貿談判人員與外交協商井水不犯河水的現象必須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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