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國教下,台灣的「寬鬆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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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過去二十多年來,教育改革歷經多次的「天翻地覆」,近年最重大的,莫過於「十二年國教」了。然而十二年國教的上路,一波多折,即便到今日,社會仍存歧見;其衍生的爭議,舉凡會考成績標示,到志願序制度,都在在令學生家長疲於奔命。十二年國教的核心精神在於,全面免試以降低考試壓力,佐以翻修簡化教綱,讓學生能輕鬆學習,進而培養創造力,跳脫填鴨式—似曾相似,如同十年前日本曾轟動一時的「寬鬆教育」(ゆとり教育)。

大約從九○年代開始,日本社會開始出現要求大幅教改的聲音,於是在二○○二年,正式頒佈新的教育綱領—所謂的寬鬆教育,意即要刪減三成教科書內容,並讓學習不再死板,期望學生能有課餘時間培養興趣,個體有更多自由揮灑的空間,來帶出創新能量。然後,此項計畫不到十年內就夭折,學界、產業界尤其反彈。究竟,實施寬鬆教育的日本,出了什麼事?

寬鬆教育實施後,日本學生的學業表現大幅下滑,在PISA等國際衡量指標的評比上暴跌。之所以會有如此結果,稱不上意外—寬鬆教育下,最經典的不外乎,數學的圓周率直接簡化為3即可,3.14多了兩位小數,會徒增學生計算麻煩。這例子到今天還是常被人拿出來揶揄。有資料更顯示,受寬鬆教育的小學生,漢字的識讀能力下滑,大學生則是英語水平不及格。種種學習成效低落的惡果,不少專家歸咎於寬鬆教育。

而寬鬆教育下的產物,就是寬鬆世代(ゆとり世代,一九八七年後出生的世代),一個在日本相當耳熟能詳的詞。老一輩提起寬鬆世代,無不緊皺眉頭,甚至會斥責這群年輕人的競爭力低落。電視節目上,也常強力批判寬鬆世代,對於人生毫無想法、過於隨便。企業界甚至會鄙視寬鬆世代,甚至認為他們根本是「打混世代」。若從貶義的角度來解讀,日本的寬鬆世代,有點近似台灣所謂的草莓族。

日本有感於寬鬆教育所帶來的各項惡果,在十年內就廢止修正,或許是警覺這項教育改革終將「動搖國本」。不過,寬鬆教育並非完全一無是處,寬鬆世代的年輕人也展現出他們的特長。這世代的年輕人,比起其他日本年齡層,更注重自我發展,而非墨守成規,只去遵守團體紀律,因此,在企業主眼中,他們讓人有些頭痛。企業主會說,寬鬆世代禁不起考驗,但寬鬆世代會反駁道,日本企業文化長年陋習,卻沒人敢挑戰,既然改變不了殘酷現狀,「天生我材必有用」,選擇離開另謀高就,不壓抑自身承受職場憂鬱,是更好的做法。從這個角度來看,寬鬆世代倒是展現了日本人少有的guts。

再者,寬鬆世代,意外掀起了日本體壇的黃金世代—溜冰界的「浅田真央」、「羽生結弦」,體操選手「内村航平」,足球選手「内田篤人」,大聯盟王牌投手「田中将大」,網球亞洲天王「錦織圭」等等今日家喻戶曉的日本人,都是寬鬆世代的一份子。猜想大概沒有人會質疑這群年輕人在體壇上的表現吧?寬鬆教育下,轉而培養出不少傑出的體育選手、藝術家,所以不應該一竿子就打翻寬鬆教育的一切。

回頭檢視台灣,多年來推動教改,甚是不遺餘力,就學生的立場而言,確實,學習的壓力減少了,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刻板印象,也逐漸扭轉,社會在評價學生時,也漸漸出現「多元衡量」的觀念;不過,學生程度的降低,也是不爭的事實,課綱精簡的後果,讓不少人升上大學後適應不良,課程銜接上出現落差,卻從不被重視討論;考試掛帥的高牆仍在,「為考試而唸書」是許多年輕學子的心聲。改革的方向是正確,但相關配套不夠嚴謹,反而讓整個體系有些「四不像」,什麼面向都沾了一點,卻無明確框架,讓學生平白蒙受了「見樹不見林」跛腳政策的負面影響。

一位日本人學長曾向我提起寬鬆世代,他承認那些對於寬鬆世代的批判,是有幾分道理,但每每看到電視新聞上「大人們」在那邊說三道四,不禁會讓他疑惑,種種一切不也是當年這群「大人們」所造成的嗎?只剩批判,卻不去解決問題根本,實在是夠悲哀的。台灣在教改上,討論到最後,往往淪為政治口水,只顧把責任全推給另一方,忘了自己身上也或多或少揹著幾分「罪過」。

是正視問題、解決問題的時候了。政府要會溝通、懂商量、多傾聽,與時俱進調整政策;說來簡單,但實際執行可是難上加難。但是,若能勾勒出更完備的教育藍圖,降低考試壓力,同時不減學習強度,更讓學生們有充分課餘時間探索自我,或許未來的十二年國教,會是開啟台灣下個黃金年代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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