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與世界】 當馬賽魚湯遇見虱目魚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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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讓人際沒有隔閡,也拉近文明的距離。而旅行,則是扮演催化味覺與沈澱心靈的觸媒。2006年仲夏在南法蔚藍海岸流浪十多天,讓我愛上「馬賽魚湯」(Bouillabaisse)這道在地料理。傳說古早時代地中海漁夫將賣相不佳、滯銷剩餘的魚貨熬煮成大鍋濃湯,湯頭有著讓人精力旺盛的蕃紅花等香料,還有蕃茄蔬菜等營養食材為湯底,煮熟後將各式魚類、淡菜、小龍蝦掏出,用抹上蒜泥的麵包,沾著帶有鹹鹹海味和辛勤汗水的湯汁搭配海鮮入口。食畢即蒙頭大睡,將風吹日曬的疲憊與早出晚歸的思念拋到腦後,明天又是充滿鬥志的一天。

這是一道品嚐人生世故與灑脫的美食。

數百年前,曾經是法國第二大城市和最大港口的馬賽,掌控昔日來自亞洲、非洲、中東貨物進出西歐的吞吐口,繁華熱絡極盛一時,士商名賈、販夫走卒、漁民船伕、三教九流齊聚一堂,集結港都的熱鬧繁忙與黑暗骯髒。曾幾何時,光榮不再,如今的馬賽港灣停滿現代化的遊艇,年邁漁民樣板式的叫賣聲只有在週日清晨才能聽見。港邊餐館林立,老漁夫是活招牌,往昔但求溫飽的馬賽濃湯成了旅人趨之若鶩的珍貴聖品。只有依舊矗立在出海口的「聖讓堡壘」和盤據遠方山頭的聖母院,仍然持續庇佑著幾個世紀往來的人們。夜幕低垂,夕陽籠罩在形孤影單的古老帆船,璀璨夜色彷彿這才喚醒對馬賽歷史的憑弔記憶。

在遙遠地球另一端的台灣台南,既要享受在地美味、又要避開蜂擁而至的外來觀光客,在小西門路圓環的阿堂鹹粥,或是安平區的王氏魚皮,都可以體驗味蕾的滿足。點碗虱目魚鹹粥,配上乾煎魚肚、魚腸再點一根油條,或是來碗魚皮湯,正確切換到台南在地人習慣的早餐行為模式。

那就是起得早早,悠哉的吃,吃得飽足,用力幹活。

相傳鄭成功登陸台灣,軍民憂心沒有魚可吃,鄭成功遙指大海,下令漁民下網,果然撈起豐盛的虱目魚。另一說是漁民將捕獲的魚貢獻給鄭成功,鄭成功問這是「什麼魚」,後人就取其諧音為虱目魚。雖然現今的虱目魚早已改為養殖,但留給世人的,除了齒頰留香的餘韻,還有對台南歷史的緬懷。

的確,歷史是成就台南作為台灣府城的珍貴資產。唐山子民自明朝中葉飄洋過海移民來到美麗的福爾摩莎,就是從台南登陸,再一路向北延伸,清朝才產生「一府二鹿三艋舺」的商業軸線。17世紀荷蘭人殖民時期,建築熱蘭遮城(現今的安平古堡)和普羅民遮城(現今的赤崁樓)為行政中心與防禦鎮地,也讓福爾摩莎這個名字躍上世界的舞台,這也是台灣和世界的第一次接觸。1662年鄭成功攻下熱蘭遮城,改名為安平城。後來再歷經清朝施琅收復、日本殖民與國民黨政府統治,奠下今天府城台南的風華歲月。

走在安平區,港邊、碼頭、古堡、砲台、老街、舊洋行等一磚一瓦,洋溢荷據、明鄭、清朝、日治等不同時期所留下來的歷史遺產,就像滿臉盡是風霜的老人,訴說著戰爭、求生、富足、卑微、滿足、堅毅與永恆的人生劇本循環。唯有人性,才是主宰如史詩般城市演進軌跡的不變主角。

感受安平的脈動,也讓我有著漫步馬賽街頭的熟悉感受。安平古堡這座台灣最古老的城堡,烘托著馬賽港口「聖讓堡壘」的永垂不朽。建於清朝康熙年間的安平開臺天后宮與屹立在馬賽港山頭上、融合基督教與伊斯蘭教建築混合風格的聖母院一樣,數百年來,無論風雨陰晴、別離團圓,都給予城市子民一份祥和、平安的心靈寄託與祈禱歸屬。

旅行是一場關照芸芸眾生的巡禮,每每在街頭角落,或是不起眼的一隅,一張張填滿歲月風霜的臉孔,總像是在召喚著旅人,仔細閱讀他們背後的故事,以及他們和這座城市的關聯。旅人也像是一隻自由翱翔的白鴿,不受牽引,沒有目的,進行著一場又一場的世界漫遊,享受迷途的驚奇,沈浸未知的遼闊。累了、睏了、倦了,總能找到滿足腹慾和心靈棲息的居所。

旅行,有時可以是隨興恣意的漫遊;有時,卻更像是進行一場虔誠的朝聖。

我在馬賽,看見安平,也在安平,想起馬賽。

關鍵字: 漁港馬賽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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