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駐台北的分析家及記者,部落格為Far-Eastern Sweet Potato,推特是@jmichaelcole1。他是中國政策研究所(China Policy Institute)部落格的固定供稿人,也是該所的非常駐資深研究員。本文所附照片由作者拍攝。
台灣國防部在本週三宣布,由於募兵入伍人數成長緩慢,因此明年仍無法實施全募兵制(註1),馬英九政府的這項重大政見仍然未能落實。想要說服夠多的青年男女捨棄平民生活的安逸入伍從軍,始終都會是一大挑戰,而在2013年7月陸軍義務役士官洪仲丘遭受不當管教致死(註2),以及今年稍早的「阿帕契門」醜聞案(註3)之後,挑戰只會更加艱鉅。最起碼,政府不應該在台灣如今面臨的國安威脅本質問題上,向可能入伍的青年國民發出自相矛盾的訊息,讓問題更不可收拾。
悲哀的是,中國國民黨卻正要大肆宣揚如此矛盾的訊息,它同意榮譽主席連戰前往北京參加一系列「抗戰勝利暨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週年」紀念活動(註4),包括出席9月3日那場規模及程度直追二戰落敗法西斯政權的踢正步大閱兵(註5)。(國民黨總統候選人洪秀柱也對連戰應邀前往北京表示支持,見註6。)
馬英九政府似乎不明白這是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主要問題在於,國民黨長久以來都無法認同中國共產黨對於抗日戰爭的歷史修正主義(註7),以及誇大共軍在抗日戰爭的作用,即使大多數台灣人對這場思想戰爭都興趣缺缺(台灣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仍是日本帝國的殖民地)。
真正的麻煩是,連戰就算只是以「私人名義」應邀參加這一系列紀念活動,仍然正中北京宣傳攻勢的下懷(北京當局還擴大邀請中華民國國軍的退役將領,以及台灣的一些政治人物出席),有削弱台灣青年入伍從軍的意願之虞:畢竟,既然領導國家的政治人物不把中國的武力威脅當回事,青年男女又何必選擇冒險犯難,甚至犧牲生命在所不惜?
曾任國民黨主席和中華民國副總統的連戰,預計也將在這次「低調的私人行程」中會晤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這一切距離人民解放軍模擬進攻台灣總統府的演習影片公開放送(註8)才不過一個多月,而且緊接在一部最新的中國海軍徵兵宣傳影片(註9)因其大放厥詞及耀武揚威而引發中國周邊鄰國不安之後。
然而連戰的出席,甚至是國民黨的參與,將向世人傳達出這樣的訊息:中國即將在抗戰勝利紀念閱兵上再次展現的這種窮兵黷武(註10),台灣根本沒放在心上。既不在意解放軍第二砲兵部隊持續以將近1500枚彈道飛彈威嚇台灣,也不在意中國解放軍多次舉行兩棲登陸攻擊演練,為進攻台灣做準備,更不在意中國情報部門加強對台灣的滲透。而這一切全都發生在馬英九總統所謂的海峽兩岸關係六十年來最親密的此時此刻。
正如中國官方宣傳喉舌《環球時報》的其中一篇社論(註11)充分揭示的,專制獨裁、力圖擴張,而且民族情緒高漲的中國,至今仍是民主台灣生存發展的一大威脅;而從台灣社會的發展趨勢(註12),以及反對黨民主進步黨明年重返執政機會極大看來,這種局面還有可能繼續惡化下去(註13)。
連戰造訪北京不只會使得對國軍信心不知還剩多少的台灣年輕人更加離心離德,更不足以讓台灣的友邦,主要是美國放心;美國國內對於台北當局有無自衛決心的疑慮始終無法完全消除。
我想說的並不是我們應當永遠把中國當作敵人,一點和解的努力都不該做;恰好相反。但外交手腕絕不能脫離這些交流所產生的大眾觀感。派一位高規格的代表出席由一個拒絕放下過去,如今還在威脅對台灣2300萬正當表達自決權利的人民動武侵犯的政權所舉辦的武力展示活動,實在是不智之舉。(儘管2016年總統大選的第三位候選人宋楚瑜不會出席紀念活動,但媒體報導,他所領導的親民黨據說會派代表參加。)
台灣青年男女獻身捍衛國家,守護生活方式的決心是無庸置疑的。但他們是否選擇志願從軍保家衛國,主要還是得決定於政府對待國防事務究竟有多認真。在周邊各國對中國的尋釁生事與蔑視國際法愈發憂慮的此時此刻,和這樣一個耀武揚威的政權共同歡慶,結果只能是適得其反。
(本文原於8月27日發表於英文想想論壇,標題為Taiwanese Leaders Should Skip the Victory Day Parade in Beijing)
譯者:蔡耀緯
(註1)”Plans of all-volunteer military still on track: defense ministry”, Focus Taiwan (CNA), 8/26/2015
(註2)J. Michael Cole, “Forget the PLA, Taiwan’s Military Threatens Itself”, The Diplomat, 8/2/2013
(註3)呂烱昌,〈阿帕契案宣判惹民怨 空軍躺著又中槍〉,NowNews今日新聞,8/24/2015
(註4)仇佩芬,〈獨家〉連戰將出席北京大閱兵 會晤習近平 總統府強力勸阻〉,《風傳媒》,8/26/2015
(註5)”Military Parade for WWII Victory Anniversary Rehearsed in Beijing”, CCTV
(註6)黃信維,〈連戰赴中閱兵 洪秀柱:助兩岸交流就是好事〉,《蘋果日報》,8/27/2015
(註7)J. Michael Cole, “The Chinese Civil War Continues”, Thinking Taiwan, 9/11/2014
(註8)J. Michael Cole, “Chinese PLA Simulates ‘Attack’ on Taiwan’s Presidential Office”, The Diplomat, 7/22/2015
(註9)J. Michael Cole, “Why China’s New Military Recruitment Video is Alarming”, The World Post, 8/17/2015
(註10)”China Focus: V-Day parade to highlight China’s military progress”, Xinhua(新華社), 8/24/2015
(註11)單仁平,〈李登輝在害台灣 蔡英文請莫接盤〉,《環球時報》,8/24/2015
(註12)〈台灣民眾統獨立場趨勢分布(1994年12月-2015年6月)〉,政治大學選舉研究中心,7/9/2015
(註13)J. Michael Cole, “Taiwan-China relations (part 2): Beijing is the determining factor”, The Interpreter (Lowy Institute), 7/30/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