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台灣的慢船】What’s in a name:從華盛頓紅人到馬英九的不惜撤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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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美國專利商標局 (US Patent and Trademark Office) 取消美式職業足球聯盟 (NFL)華盛頓紅人隊(Washington Redskins)的六項聯邦商標權。這項看似商業的處分,其實潛藏著北美地區長久以來的種族岐視問題,因為商標局援用的理由是,該商標「對北美原住民構成岐視」。

這個決定,伴隨著要求紅人隊改名的各界強大壓力,紅人隊老闆史奈德(Daniel Snyder)並不打算輕易就範,因為球隊的傳統隊名,是巨大資產,而且改名必須付出許多有形和無形代價。

因為有岐視原住民之嫌,而被迫更改學校綽號或球隊名稱、吉祥物的例子所在多有。美國大專體育總會(NCAA)在2005年提出要求各校「自行評估」是否更名的名單,就多達31校。在比較知名的學校中,原名為St. John’s Redmen的聖約翰大學,在1994年更名為「紅色風暴」 (Red Storm);同年,馬奎特大學(Marquette)也將原本的隊名戰士(Warriors)改為「金鷹」(Golden Eagles)。

原名為「戰鬥蘇族」(Fighting Sioux,蘇族為北美原住民的一支)的北達科塔大學(University of North Dakota),儘管獲得部分原民支持,仍在2012年決定取消隊名,同時未取新綽號。

現存主要職業球隊中,至少有大聯盟(MLB)克里夫蘭印地安人(Cleveland Indians)和NFL堪薩斯市酋長隊(Kansas City Chiefs)也面臨相同的問題。此外,位於南加州的一所高中,去年也因為學校球隊綽號是極度岐視的「阿拉伯人」(The Arabs),而遭受強大的更名壓力。

當然,也有少數例外。例如佛羅里達州大(Florida State University),就在交涉後獲得當地原民諒解,得以保留Seminoles(Seminole亦為北美原民的一族)的綽號,因為當地原民並不認為這個作法是岐視。相反的,他們認為是一種宣傳,是一個驕傲,也是族群融合的體現。

涉及岐視或民族、種族情感的議題都極為敏感,因此美國人在這方面向來非常小心,正如同目前非裔美國人(African-American)是對黑人的正式稱呼一樣。

不得不想到台灣原住民的命運。國府來台後,原住民無論是個人或是部落,都被迫改名,甚至還有賜姓這種荒天下之大謬的歷史;所以我們才有信義鄉、仁愛鄉、和平鄉、桃源鄉和吳鳳鄉(後更名為阿里山鄉) 、三民鄉(已正名為那瑪夏)這種莫名其妙的名字。

然後,他們必須承受「番仔」、「山地人」這樣子的統稱,存在於大街小巷甚至官方文書之中,對原民個性、外貌、言談那些岐視性和謬誤性大到令人十足難堪的整體解讀和描述──例如原住民都愛喝酒、不愛念書、講話口音都很好笑,以及綜藝節目中的低俗模仿。

和全球各地的原民一樣,他們的土地被侵佔,他們被迫遷,被迫先後接受日本和國民黨的文化清洗,連保有自己的姓名和地名都已不可得,遑論宗教習俗和語言文化。似乎,他們不只是所謂的少數民族,還被宣告為次等種族。

一直到最近的最近,基於法規的鬆綁與社會演變,原民才逐漸恢復本名,能夠驕傲的面對自己的文化,追尋並重新詮釋自己的歷史,爭取自己的語言權和原民自治。

這一切,都讓這兩天馬英九總統對東京國立博物館的故宮文物展,未能冠上「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全名而震怒,甚至下令不惜撤展,是如此的可笑。終於,你也感受到了「必也正名乎」的重要性,終於你也感受到,「馬芙丸」就是馬芙丸,永遠不會是馬英九的痛苦。

對於「國立」這再平常也不過、隨時在路上看到的兩字,台灣民眾之間似乎也突然湧出詮釋的再思考:「國立」?是哪一國?國家叫什麼名字?有沒有國立,又代表著什麼意義?

這同時讓馬英九時而「中華民國」,時而「台灣」,永遠取其便利性、功能性、時間性而取巧變換國家稱呼,以及他有時可以為區區的名稱不惜一戰,有時又可以對名稱毫不在乎,前後不一致的作法,顯得如此的諷刺。

從美國人對球隊名稱、綽號的思考,台灣原住民的百年追尋,到馬英九對故宮全名的震怒,再到我們對「中華民國」、「台灣」──特別是泛綠營與支持者──的爭論和思考,誰說名字不重要?誰說「裡子最重要,名稱不重要;吃飽最重要,誰管你叫什麼」這種人生哲學是正確的?

存在nomenclature(命名法、命名)背後的,往往是正義、價值和信仰。無論是對原民、對這個國家本身和兩岸關係、對大小各種政經事務,台灣人一再逃避、忽略和取巧的那種功利權宜和鴕鳥主義,不得不讓人感到,這是一種徹底的民族墮落。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