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論劍】中國大有作為是這樣的嗎？島鏈風雷（一）

當習近平到美國高唱要建立「中美新型大國關係」和「太平洋夠大，足夠讓中美兩國一起遨遊」時，中國就向全世界正式宣告奉行了20多年的鄧小平的韜光養晦時代已經結束，中國就要開始大有作為了。

習近平這兩句話很清楚地表示了中國不再能容忍美國在太平洋繼續維持獨覇的地位。會面當時，歐巴馬迴避了這問題，在萊斯掌國安會後，雖然終於跟著說中美兩國的確要建立「新型大國關係」，但依她口氣，雙方對「新型大國關係」的定義顯然大有出入。現在透過公布東海防空識別區（ADIZ），習近平正式告訴國際社會：他心目中的中美新關係和美國主導的「舊型」太平洋秩序有多麼不同。

雖然許多人仍然把事件的焦點放在釣魚台的爭奪上面，但是，我們如果把時間再往前堆到2010年，注意到中國令人難解地宣佈南海是他的「核心利益」，到了2012，海南省人大常委會更通過新的《海南省沿海邊防治安管理條例》規定將在2013年，就是今年1月1日起「對於非法進入中國海域的外國船舶，海南省公安邊防機關可依法採取登臨，檢查，扣押，驅逐，令其停航、改航、返航等措施予以處置」，我們將發現，公布ADIZ恐怕一點也不是孤立的意外或單為了處理釣魚台的策略。

《船舶管理條例》和ADIZ，雖然一個規範的是空域，一個規範的是海域，但措詞類似，精神一貫，那就是從黃海、東海一直到南海，這些環中國的陸緣海，不管是屬於中國的領海，鄰接區、公海或經濟海域在中國眼裡都形同是中國的內海———無論如何，中國這種觀點在世界的「舊秩序」中的確找不到，他是一種新的「中國模式」的「圈海」運動。這是連舊中國都沒有的模式，到底，「陸封國」是中國的傳統，不作興「圈海」自雄———一直到1975年前後都是如此。

陸封的中國積極圈海，1974才開始，這一年，中、越爆發西沙海戰，中國並因此全面控制了整個西沙群島。此後中國依據國民政府的主張，在南海畫了一條U形的9段線，說是其中是中國的「歷史水域」。

這9段是怎麼畫的，怎麼測量出來的？「歷史水域」的歷史是什麼？依現代的國際海洋公約怎樣定義？是領海？鄰接區？公海？經濟海域？大陸架的海域？全世界都沒人搞得懂，提主張的國、共兩黨也都講不清楚。

但麻煩的是，過去U形線除北部中國沿岸之外，過去國際上都習慣地認為是自由航行的公海，而如今中國人似乎準備把他當做領海，內水，然後堅持在上面行使管轄權。搞得各國都頭痛萬分，情勢更三不五時就緊張萬分。菲律賓希望爭議由國際法庭處理，但中國清楚的拒絕，顕示他也清楚他對海域權利的定義是和國際上普遍認同的迥然不同。

要大有作為的中國當然不是圈海自雄就夠了，他還要進一步遨遊太平洋，那當然也就是要突破太平洋島鏈封鎖形勢。

於是我們可以再談防空別區ADIZ事件。

ADIZ是冷戰時代的產物，冷戰初期面對新出現的噴射機的投射能力配合上核彈殺傷力的強大威脅，美國為了擴大預警距離，增加反應時間，便面對中蘇兩國，和盟國建立了ADIZ。換句話說ADIZ是國防上的守勢設施；然而，現在中國設置ADIZ的目的卻相反，除了用來「圈海」「圈空」，之外還拿做為突破島鏈之用，也就是說，並不是為了擴大被攻擊的後方的預警距離，相反的是要擴大向前方延伸的軍力投射能力。這應該就是美國雖然不否定中國有權設ADIZ，但同時一再質問中國設置的目的、功能是什麼的理由。這當然更是令許多國家擔心的原因。

各國那麼緊張，除了中國設置ADIZ的目的大不與人同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宣布ADIZ的高亢語氣和擺出來的配套架勢：

11月23日中國國防部一上班就公布東海防空識別區，要求往來航空器提交飛行計畫且回答識別詢問。並嗆聲：「不配合識別或拒不服從指令的航空器，中國武裝力量將採取防禦性緊急處置措施。」接著，傳出中國駐日使館進行僑民登記；又宣布航母「遼寧號」出航。

這簡直是準備要打仗的姿態了。

同時，北京還放話，在和鄰國有主權爭議的黃海、南海也要依樣畫葫蘆地公佈ADIZ，大家不緊張也難。

於是美國二話不說就派兩架B52戰略轟炸機進入中國宣布的ADIZ，然後日本、韓國機、艦接連跟進，中國軍機也升空，情勢劍拔弩張。然後是一方面在美國建議民航機配合中國要求以免意外，另一方面，中國也採取低調監控行為並改變說法一再強調ADIZ不涉及主權，雙方都找台階下，情勢才緩和下來。

由於原先情勢嚴峻，因此習近平和美國副總統拜登共談了5小時半後在聯合記者會中對ADIZ事件兩人竟一句話也不説，拜登還臉色僵硬，緊接在記者會之後中國積極片面發表消息說習近平「嚴正」地向拜登說明了中國發布ADIZ的立場說明；並且對拜登說了什麼話集字不提。

於是拜登示弱不敢向習反對中國發布ADIZ的消息便被迫不急待地傳到世界各地，一下子有人很興奮有人很沮喪，直到美方說明並不是那麼回事，事實上拜登是強力地表達了美國不贊同中國的作法之後，許多人才明白真相，無論是過度的興奮或沮喪才稍稍平靜下來。

然而就在拜登訪問中國勸中國重新考慮不成功之後，韓國國家安全政策調整會議，也在辛苦構築對華關係的樸槿惠聽過了拜登說明後不久後，決定擴大南韓防空識別區的範圍，把防空識別區將延伸至中韓有爭議的離於島(中國稱蘇岩礁)、濟州島南部的馬羅島和紅島上空。儘管韓國說政府在發表最終方案之前可能會與周邊國家進行商議，就擴大範圍做細微調整，但恐怕很少人會以為所謂的商議會有結果。

韓國，現在很明顯的，跟在中國後面重新定義了ADIZ的功能：從拉大後方預警空間的功能，轉變，或者增加了向前方推進，涵蓋爭議中的領土以暗示擁有主權的功能。假使這做法被其他國家進一步跟隨，無疑的，就等於在各主權爭議島嶼上堆積火藥，將使情境更加險峻。

季辛吉說不要讓ADIZ事件成為焦點，以致於忽略了中美更廣闊的合作關係。他這話很明白，努力要勸大家相信ADIZ是孤立的單一事件。他這些話聽聽就好，因為，ADIZ事件到底並不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孤立意外，相反的，他是中國拋棄韜光養晦策略就要拿自己的一套開始大有作為的一環；不只如此，中國正準備用一套大家都難以理解的「中國模式」來大大做為，挑戰大家已經習慣的「舊秩序」，這才是麻煩所在。全球兩大國挾非常不同，甚至對立的價值觀，世界觀互相別苖頭之下，未來世局將怎樣發展，大家惴惴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