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伊斯蘭的悲劇》地緣政治與穆罕默德的真實面:大寫與小寫的伊斯蘭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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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伊斯蘭的悲劇:從中東歷史和地緣政治解讀中東複合危機》
作者:山內昌之
譯者:張雅茹
出版社:遠足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5月23日

七世紀初的伊斯蘭教

要釐清中東混沌失序的根本原因,應當以中東歷史與地緣關係為經緯,尤其不可忽略伊斯蘭世界的發展、國家和民族三者之間的關聯。最重要的是,應秉持平衡中立的態度來理解伊斯蘭教。

看多了日常新聞對伊斯蘭國與恐怖攻擊的報導,人們大概會誤以為伊斯蘭教是個認可暴力與殺人的宗教。伊斯蘭國這類恐怖組織,憑恃著「發起聖戰(吉哈德)是忠於伊斯蘭教義」的信念,將暴力當成實踐教義的合理手段。

也許有人會把伊斯蘭社會聯想成中世紀基督教社會那樣,以至高無上的教義支配掌管著一切。這裡頭的誤會可不小。事實上,伊斯蘭教不像天主教或基督教設有神父、牧師等神職人員。打個簡單的比喻,在伊斯蘭社會中,所有的信徒都是透過禮拜直接與真主連結,每個人都是過著俗世生活、各行各業裡的「在家」修行者。

由於伊斯蘭教重視真主之前人人平等,所以沒有發展出像教廷或教會這類傳達上帝信息的分層結構。在伊斯蘭教中,雖然有稱為「烏里瑪」的伊斯蘭教學者或解經人員,也有負責在集體禮拜時領禱、訓示的「伊瑪目」(編按:領袖、祈禱主持的意思,是伊斯蘭教集體禮拜時在前面率眾禮拜者,或代表教長,即人和真主之間的中介),但是這些人與一般信徒無異,並不特別被歸類為聖職階層。

伊斯蘭教形成於七世紀初,相當於日本聖德太子在位的時代。雖然兩者沒有直接的關聯,但是在主張信仰應與日常生活結合這點卻意外相通。正因為這樣的主張,今日世界各地已有多達十六億的穆斯林。

大寫與小寫的伊斯蘭教

伊斯蘭教一方面被好戰分子奉為最高指導方針,另一方面也為溫和的人們所信仰。這種極端的差異究竟是從何而生?

我將它們喻為「大寫的伊斯蘭教」與「小寫的伊斯蘭教」。為了避免誤解,得先說明阿拉伯字體中沒有大小寫的區別。這種比喻可能只有日語裡才使用。一九七〇年代當我還是學生時,日本學術界剛開始流行此說;我也在卡拉.包爾所著的《古蘭經上都寫了些什麼?》(If the Oceans Were Ink: An Unlikely Friendship and a Journey to the Heart of the Quran,文藝春秋)看過這種比喻。「大寫的伊斯蘭教」即以非常狹義、苛酷的態度來解釋伊斯蘭教的教義。一切依據自己的判準,毫不接受異己的說法,也不具寬容共存的彈性,因此經常與相異宗教或民族發生衝突,甚至將不同支派當成異教或異端來攻擊。

如果這種「大寫」的立場無限膨脹,就難以容納異己,而想要操控其他宗派乃至社會大眾的想法,最後可能會化做實際的政治行動。最極端的型態如戰爭、內戰、恐怖攻擊、性奴隸制度等伊斯蘭國採取的暴力手段。

在伊斯蘭教發展的初期,伊斯蘭國、蓋達組織等流派的前身便已存在。典型代表是七世紀後期出現的哈里哲派(Khawarij),哈里哲的意思是「從伊斯蘭社群中出走的人」。

關於哈里哲派,曾經流傳這麼一段知名的故事。某日,一名老者帶著有身孕的年輕妻子經過阿拉伯半島上某處時,巧遇哈里哲派的人。這群人假借教義問答的名目詰問老者:「你們是不是哈里哲?」老者回答:「我們是穆斯林,不是哈里哲。」聽聞此話,這群人竟不由分說,將二人連同妻子腹中的小生命一起殺害了。哈里哲派以極端嚴苛的標準否定其他觀點或生活方式,並對異己施以暴力,這個特質在後來的伊斯蘭國、蓋達組織可說是一脈相承。

相對的「小寫的伊斯蘭教」,是指內化於日常的信仰生活。伊斯蘭意指絕對皈依真主,信徒透過日行祈禱來委身於神,具有崇尚謙抑的內涵。「小寫」比喻信徒之間因居住地或因民族性,可以擁有不同的風俗習慣、職業與生活型態。超越各種區別,每個人都能通過祈禱與真主連結,這才是伊斯蘭信仰中最重要的部分。

伊斯蘭教中較大宗的遜尼派認為,真主將於末日來臨時親自審判犯罪的信徒,所以像哈里哲派或伊斯蘭國在現實人間自作判決的做法,是相當悖逆與瀆神的行為。大部分的穆斯林生活在「小寫的伊斯蘭教」世界,但冥頑自負的「大寫的伊斯蘭教」依然存在。我們必須瞭解,伊斯蘭教有雙重性。儘管如此,過去這種視野狹隘、唯我獨大的「大寫的伊斯蘭教」,有朝一日將被尊重平等與活出信仰的「小寫的伊斯蘭教」所取代的理想與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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