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想想】別叫它老古董! 新潮又時尚的日本「浮世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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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召喚出來的巨大骷髏拉起簾幕,俯視著扭打成一團的男子,女召喚師手執咒文捲軸,凝視著眼前一觸即發的情勢,宛如是電影中最高潮的一幕,誰勝誰負還未可知,就待下一秒得到解答,但躍動的畫面永遠凍結在這一刻──這是日本浮世繪家歌川國芳的作品「相馬の古内裏」,你懷抱懸念,盼著故事後續,卻在仔細端倪中發現層出不窮的趣味與精緻的細節,比如筆觸、神情、起風時的衣裳皺褶、骷髏的每個關節,就已獲得滿足──這就是日本浮世繪的世界嗎?我讚嘆著、沈醉著、掉進了畫裡再也不想爬出來。

國立台灣美術館6月4日開始舉辦為期將近兩個月的浮世繪精選展,不過在日本的我並不孤單,日本前陣子也舉辦了《ボストン美術館所蔵 俺たちの国芳 わたしの国貞》(波士頓美術館館藏 我們的國芳 我的國貞)展覽,展出日本浮世繪「歌川派」的兩個師兄弟畫師歌川國芳、國貞的作品。我也是在此展覽中和「相馬の古内裏」,以及許許多多美好的作品相遇的。看過展覽之後,讓我發現浮世繪不只是傳統的作畫手法,更可從中窺見更多時代切片、當代風華、還有比想像中更時尚更現代的視角與表現。

17世紀德川幕府時代,時局穩定、商業繁盛、各行各業的職人技術蓬勃,庶民娛樂文化也跟著高度發展,過去被當作貴族階級才能擁有的「風雅」藝術,也漸漸深入常民生活,有更多的藝術需求、又有技術面(木板印刷)的更新,「浮世繪」便在這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誕生,以題材親民、流通容易等優點迅速普及。「浮世」的「浮」字,帶出了浮動、虛浮、華浮的想像,刻寫出人們所生存的凡俗現世(浮世),人生而在世,存在的時間太過短暫,多描繪「及時行樂」的快樂主義、歡喜情境,自然也是大眾取向的浮世繪合理的路線選擇。

浮世繪其實是由眾多高手的集大成之作。首先,畫好稿後,必須雕刻成木板畫上,再印上墨。不同顏色的墨得上在不同的木板,再根據畫的內容氛圍、色彩深淺進行數次的上色印刷,五、六塊木板再普通不過了,細緻如歌川派,用上十幾二十塊好像也很合理。這一連串的過程中就牽涉到了畫家、雕刻家、刷師等人,為了讓藝術普世化、平民化,高貴不貴,背後的努力一點也不廉價。

話說回來,雖然浮世繪的誕生背景充滿著社會學觀點、製作過程蘊含著手工藝神技,但終究是隔層紗、無法一眼就看清的學問,到底為何會引起我的興趣呢?一開始吸引到我注意的,是展覽的視覺設計。

我在學校堆滿著展覽資訊的架上,瞥見了這張廣告。上頭寫著「江戶時代開始的人們就喜歡骷髏」以及「江戶開始的人們就喜歡信紙」,背景襯著的是醒目到有些刺眼的螢光綠與艷粉紅,如此古典的畫作類型,用這麼pop的氛圍包裝,還意外地滿合適,怎麼能不讓人在意呢?之後,電視廣告襯著搖滾樂團B'z吉他手松本孝弘演奏的曲子,順著節奏,畫作中的人物一個個從平面飛竄出來,時尚又新潮。

後來又推出了兩則宣傳影片,來詮釋DM上這兩位男女的內心獨白。一個是在吹噓自己的穿衣時尚(你發現了嗎?武者身上的骷髏圖案,其實是由好幾隻貓拼湊出來的。)另一個則是收到情書小鹿亂撞(女子迫不及待拆開愛慕者的來信,雙手捧著、用嘴銜著,思忖著信的內容,都是小動作,但少女心曾經悸動過的你一定會有共鳴),幽默且可愛,怎麼能讓人錯過呢?

實際的展覽當然沒那麼「搞怪」,但內容依舊令人有全新的感受。「我們的」國芳、「我的」國貞,在展覽名稱中也點出了兩人的題材風格不同之處──歌川國芳將俠義故事、歷史題材入畫,恢弘壯闊不失細節,史實描繪不失人味,歌川國貞則是擅長呈現歌舞伎者或美女的一顰一笑、男女情感交流間的貪嗔癡,栩栩如生的不只是筆觸,還有每個舉手投足中透露出的心思。

細看歌川國芳的構圖,富有張力的躍動感,簡直就和近期的少年格鬥漫畫中,使出大絕招讓周遭所有人事物都被震飛的場景一樣,還有他的愛貓之情也時不時體現在畫作中,可稱為創作型「貓奴」,致力用作品推廣貓兒的巧笑情兮。而國貞的遊女系列、演員系列,則像是現在偶像明星的海報、照片一般,引起粉絲爭相選購,甚至還有畫在圓扇上的畫作,讓粉絲們可以方便宣示支持之情,儼然就跟今天傑尼斯偶像迷妹必備的、印上自己最喜歡明星的圓扇商品一樣。而國貞也常描繪歌舞伎者下了舞台的日常景象,記錄下更多behind the scenes之趣味,也提供了更多觀看、陳述「superstar們」的方式。

花了兩個多小時,細細品嚐了原本讓我卻步的日本傳統藝術,反而被許多關於構圖、觀點、詮釋的巧工和新想法所衝擊,將長長的故事、短短的瞬間凝結成一幅燦爛絢麗的「浮世」之繪,需要多大的能量呀,至今我仍讚嘆不已。

有報導指出,日本預計2019年要更換新護照,內頁設計就取材自浮世繪大師葛飾北齋的作品《富嶽三十六景》中的其中24幅,除了護照當然必須選擇具美感、洋溢日本氣息、有代表性的圖樣,另一個務實的理由,就在於這幅畫的繁瑣細節之多,可提高複製偽造的困難度(不過也有國民吐槽相對來講也很花稅金就是了)。

細節中藏著太多秘密,多到文字無法乘載,所以別只聽我說,你也該親眼見識一下,何謂浮世。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