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正大學社會福利研究所,熱愛攝影、電影、繪畫、書法與寫作。
期許自己能將科學的精神、社會的批判、人性的關懷,揉合成溫暖的文字。
每年清明節的家族聚會活動,鮮少見面的遠房親戚都會在這天前來祭弔先人,虔誠的心情寄望在那幽綠的山頭,勾勒出一則緬懷祖先的故事。春季乍到,墓土上覆著的是春發的嫩綠青草,微雨,清明灞上牧笛悠揚,催行人斷腸,又淚如雨下。
只是,或多或少我們都有些憂慮:
「媽媽不用回娘家祭祖嗎?」
原生家庭的局外人
在傳統漢人的親族制度中,男性出生即負擔著傳宗接代、傳遞香火的重任;而女性則不在族譜中繼載,墓碑上記載著孝子們的次序與姓名,卻鮮少見到母親的姓名。彷彿,女兒自始自終都是家族外的人。
婚嫁制度本身就蘊含著將女兒交付到另一個家族的意義。婚姻過後,女兒就不再是自己家庭的人了。甚至有人質疑女兒回家吃年夜飯是意圖要分祖產;或者認為女性不能在家中祭祀否則會為家族招來霉運。
只是為何如此不公平?
這樣的制度又從何而來?
父系社會、宗族、家庭、姓氏
父系氏族社會是人類文明發展中的變革之一。最初,這種變革反映的是農業與手工業的進步,這種變革就是要因應逐漸升高的生產力需求。漸漸地,男性生產力的剩餘價值越大,社會重心也發生偏移,而從母系氏族社會轉移到父系氏族社會。
在早期資源匱乏的社會中,一個家族要將所有孩子餵飽是相當困難的,早期的貧苦人家,甚至有接生婆接生到女兒,會強烈建議父母將孩子出養;然而,看似鐵肺心腸之舉竟是溫柔之舉,因為當女兒長大到一定歲數才發現養不起、要送養。
已經有感情基礎之後,那才是哭斷人腸。而男性財產與社會地位提高後,姻關係也由母系氏族社會的「從妻居」改變為「從夫居」,男系子孫才有傳宗接代、財產繼承的資格。家庭倫理與宗族規範也逐漸形塑一套制度,確保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資源繼承序位;而女性就成為父系社會下原生家庭的「外人」,被排除在生家的宗祧之外,因此得透過出嫁才能有被祭祀權,否則會成為「孤娘」。總之,出嫁則是高度政治性的,具有維繫宗族門面與聯姻,以及資源分配的多重意義。
牧笛悠揚——女性回家掃墓的積極行動
於是,我接著好奇「回家掃墓會分掉娘家福氣」的說法在現代如何實踐? 而女性做為一個新世代之下的獨立行動者,又如何翻轉結構下的弱勢處境呢?秉持著這樣的好奇我展開了個人的田野行動,也分享我得到的結果:
一、掃墓習慣的改變
「只有過年會特別去靈骨塔拜拜,其實國小的時候都還有掃,只是後來有塔位以後,就變成覺得隨時要去都可以去,不用特定時間去人擠人…。」很多家庭已經以靈骨塔取代傳統掃墓習慣,因此掃墓也不再是特定時間,複雜的規範也被相當程度的簡化了。
「都是掃阿祖(媽媽)那邊;韓國的只有去過我爺爺的墓而已,所以在臺灣是掃媽媽這邊的墓。…」
「祖墓在嘉義布袋…阿公的父母在台南佛山(靈骨塔)…,大概一年會去掃一次吧!不過,母親這邊其實比較熟,因為也在台北很常經過就會去拜訪一下。」而地緣上的近便性,反而有許多孩子對母親那邊的墓更為熟悉。
二、女性角色轉變
一位媽媽也跟我分享:「我媽媽也會說嫁過去就是要幫忙拜,但是就看我想不想去我自己決定…」
會不會有壓力要幫忙夫家?
她說:「我不管,如果我想幫忙就會去幫忙。」
事實上,同一個女性受訪者也表示對於自己家庭的故事比較有文化保存與文化理解的連帶感,因此她比任何其他兄弟都更認真祭拜自己家裡的祖先。
也有女性受訪者表示,通常負責主持祭祖的都是長兄,但是她自己的教育水平高,也很熱心投入其中,雖然自己是女性,反而在祭祖的準備工作中越來越重要了!
三、同性婚姻入法
隨著同性婚姻入法之後,同性伴侶領養小孩的權利將是下一個議題。而對於孩子來說清明節掃墓也會從「掃爸爸家族的墓」變成了「掃爸爸們家族的墓」或「掃媽媽們家族的墓」,此時傳統的宗族祭祀文化又是一大轉變。
四、傳統掃墓意義解構
最後我問起「掃墓祭祖的核心意義是什麼?」
「追思吧!」
「飲水思源吧!」
「我自己覺得想要認識自己的祖先,以及認識自己從哪裡來…就是自己尋找自己從何而來的過程,就是 『尋根』。」
那對你們的家族而言呢?
「對家族而言應該就是一個聚會的時機吧!畢竟我們跟親戚平常也沒有交流。」「我覺得大家聚在一起的感覺很重要耶隨著自己長大,越來越發現重新認識家人的生活與故事,然後大家聚在一起,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對於許多人而言,掃墓不見得有這麼強烈的資源繼承意涵,而對女性的排除效果也演變成一種「別人都這樣做,所以我們家也這樣」的文化符號,但是因應現實考量「傳統也不是鐵板一塊」。而於大部分的受訪者而言,掃墓是一種慎重追遠、飲水思源的意涵,但不再是要服膺於傳統規約,而是可以從中得到我是誰的追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