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忠孝橋‧三井舊倉庫──看台北西區的重整與時代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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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2.7這天,遮住台北市北門屋頂的忠孝橋引橋,終於在市長柯文哲的強力執行下,進行拆除。柯市長最近為了復興歷史悠久且外觀較為老舊的台北西區,而啟動了「西區門戶計畫」。這項計畫是要將北門做為台北西區的門戶,並逐步規劃其所在的周遭環境,而執行這項計畫的第一步,即是拆除位於北門上方的高架引橋。這項拆除工程,自2016.2.7除夕開工,並於2.13初五完工。由於這座引橋所阻擋的是整個台北市目前僅存的清代原貌古城門,且阻擋的時間已久,故在它拆除之後,便獲得九成的市民的肯定。

與北門相依相惜近四十年的忠孝橋,是整個台北市最後一座跨鐵路橋,儘管它曾長時間阻擋了北門的樣貌,但其也為北門爭取到了些許的保存時間。台北的五座城門在歷經日人與國民政府的拆遷改造後,僅剩下四座保存至今,其中又屬北門為唯一保存原貌的門樓。在民國71年(1982年),當國民黨政府為解決地上鐵路所造成的交通堵塞問題,便興建了一條避開鐵軌的忠孝橋引橋。這時,其餘保存下的三座城門——東門、南門,以及小南門已遭改造成華北式的宮殿建築,並在只考慮交通順暢的情況下,欲將北門拆除。然而,卻因當地人士的反對,而意外的留存至今。個人認為,北門的保存,在於它所處的地理位置之緣故,使它無法與其它城門於同時間處理,而讓想保存它的人,爭取到與國民政府對抗的時間。因此,也許忠孝橋落成後,破壞了北門景觀的視覺性,但我們卻不能否認它對北門的些許貢獻(因處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台灣的地方史文物本就不受當時的統治者所重視)。此外,面對一連串排斥它的聲浪,這座橋本也與北門一樣,是——「時代的產物」。

不論是市府、學者,或多數民眾,都希望這座阻擋北門全貌的忠孝橋消失,然他們似乎忽略了它也是一「時代的產物」。之前,當北門全貌重見天日時,有位學者曾將其稱為是工具性的事物,且也有人將北門、建於日據的台北郵局,以及旁邊的戰後高樓作出對比,來凸顯這些古老事物所具有的獨特美感。換言之,這座阻擋北門全貌的單調橋梁,不僅是多數人眼中欲除之而後快的事物,且意味著它是阻擋台北西區人文風貌的關鍵。只是,這座阻擋北門的橋樑,本也有歷史性可言,因它乃是因應台北昔日的地上鐵路而興建,即它是記錄台北鐵路昔日身影的重要物(且在光華橋於幾年前拆除之後,更成為台北市最後的跨鐵路橋樑)。

當我們在聲稱一座古蹟是值得保存時,不單是它所具有的時間性,且也是因它的時代背景所致。一座被視為歷史古蹟的事物,在過去多是為了反應當下的生活背景、需求所建,而隨著時間推移,昔日的功能不如以往,它則成為了人人口中的歷史古蹟。一座被眾人認為具有保存價值的古蹟,其珍貴之處,正是在於它所具有的時代背景,且當我們在講述它為何存在時,也正是建立在它所出現的發展脈絡之上。

正如位於六家地區的十三伯公廟,他們在過去乃是分布在六家鄉村各角落處的地方守護神,然隨著當地因高鐵興建所帶來的都市化,致使這十三座百年古廟全數遭到剷平,後來在當地居民的重建之下,才得以重生,並成為當地獨有的特色廟宇。過去,祂們也許是見證六家先民在百年前的開墾過程,但現今則成為記錄這段神明流浪史與其都市化的時代產物。因此,北門是如此、忠孝橋也是如此,然後者的時代背景卻因它的工具性、單調的外表而不樂見它的存在。

事實上,在所有喝采北門重現,忠孝橋消失的聲浪中,不論是專家學者,還是一般民眾,儘管都深知它們所興建的背景脈絡,但他們仍將焦點放在外觀上,而非它們所具有的歷史意義,且更因北門擁有更久遠的興建時間,而賦予其所謂的人文特質。如此過度放大北門所具有的地標性,也導致柯市府在忠孝橋拆除之後,近一步的想要拆遷位於其附近,且同也具有近百年歷史的三井舊倉庫。

柯市府遷移三井舊倉庫的想法,就如同台灣學者蘇碩斌所提出的「優雅的暴力」的都市規劃概念。台灣的都市規劃始於日據時代,當時,總督府為改造台北市自清代所遺留的髒亂環境、幽暗空間,而大力執行一連串經過理性分析的都市計畫。這使得多數位於欲改造區域上的古老地景,如廟宇、古城門均遭到拆除或拆遷。在歷經都市計畫改造的台北市,不論是在感受,還是視覺上,均讓人們感受到宜人舒適,然居民附著於這些老地景上的地方感也跟著遭到剝除。因此,急欲打造西區門戶的柯市府,也同樣採取優雅的暴力的規劃方式。一座帶有歷史意義的古蹟,就是要與它原初的所在位置有所連接(如三井舊倉庫是在日人拆除台北舊城牆之後,所興建的市區改正之初產物),才得以彰顯它的珍貴性,因它本是受當地的位置與環境的牽引下,才得以形成。若失去了位置,它將淪為沒有靈魂的空殼。

一塊充滿歷史感的土地,不應只保留單一時代,而是要看見各個時代的產物,才能感受它所具有的真正人文特質(人文應是意指支撐人的生活模式,而非是專為某些古老事物)。一座被稱為是古蹟的事物,不應僅以它的外觀來論定其價值,而應一併考量它所具有的歷史意義,才能體會到它為何會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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