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想想】台灣應如何看待亞投行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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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以降,國際媒體開始群起關注從英國開始、一連串歐洲國家紛紛表態加入中國所主導的亞洲基礎建設投資銀行(AIIB)的雪球效應,這則訊息之所以壟斷全球媒體的目光,乃在於目前為止積極在全球擴張的中國資本,首次透過制度性體制的建立,直接挑戰美國在戰後的布雷頓森林中確立的世界金融霸權秩序,宣告美國金融獨霸的時代正式終結,今後的世界秩序支配者將可能由中國與美國所共享。

然而,具有媒體與全球政治經濟意義的議題是否即必然是世界的趨勢,以及即便如此台灣是否只有跟進這個趨勢的選擇?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先釐清亞投行是什麼?還有全面審慎評估加入是否有助於國家利益和經濟發展、以及最重要的是否確保國家安全及主權。

亞投行是由中國主導、以對亞洲開發中國家的基礎建設開發行使融資的金融機構,在此情形下,第一,台灣沒有開發中國家需要基礎建設融資的需求,因此亞洲開發國家的立場對台灣並不適用;第二,作為中國在亞投行議題上成功關鍵的歐洲各國乃至隨後跟進的韓國在此時對中國倒戈,皆著眼於加入亞投行可以讓本國企業到亞洲開發中國家的基礎建設去布局的潛在可能效應,但最令人擔憂的仍然是,第一,亞投行將由中國負擔壓倒性的出資比例(三至四成,其他國家即便是大國都被限制最多一成)因而必然徹底掌握未來營運上的發言權;第二,亞投行不設常任理事會且不同意賦予理事會審理否決權,因為中國意圖讓融資決策集中在中國完全掌握的秘書處的核心決策圈中,所以也因此被所有國家批判亞投行打從一開始玩就不打算公開透明,而憂慮其有淪為中國危險的金融市場操作工具之虞。

台灣政界朝野與產業界是否曾具體評估過加入亞投行的框架中能夠獲得多少經濟效益?且是否認知到由中國完全主導、且完全不透明的決策機制去投資東南亞、中亞、南亞的前提下,可想而知在投出資比例與分配利潤的額度多少也全部由中國說的算?更基本的問題是,當中國已經擺出從一開始台灣就必須對其所開出的一切條件照單全收吞下去,包括我們過去辛苦擋了那麼久的主權議題都在加入階段就被中國的戰略攻勢全面擊潰、連「奧會模式」乃至「九二共識」都蕩然無存時,台灣的考量本來即不可能與歐洲國家連國安會諮詢機制都省略而備受批判的輕率決策相當。

任何與中國因素牽扯的議題都同時是重要的「國安議題」,台灣沒有世界各國的主權安全條件,跟著中國畫的大餅跳進去就必須抱著連想分到一粒芝麻都必須全部出賣的覺悟,台灣各界都有義務評估這是否是我們擔得起的代價,如此關乎國家存亡的重大國安議題,何以政府可以在決策上比服貿、貨貿等議題更為輕率,在一份正式或非正式的評估報告都不曾作出的情況下,就輕易的在中國策劃的媒體效應中將國家主權全面葬送?

再者,筆者也須一併批判民進黨在此議題的立場,端看至今為止中國政府對台灣的戰略操作與態度已經與服貿、貨貿時積極的立場截然不同時,即可知當中國已經在操作節奏上抓住台灣的弱點,讓過往才遭台灣公民社會破解的國共資本買辦統戰模式找到另一條路重獲新生。作為任何堅持台灣主權與台灣公民社會利益的政黨,此時的立場都應該是批判政府不經審慎評估即放手賣台的失控決策、以及提出更負責的加入損益評估與應然的經濟發展議程。

回到根本的問題,亞投行是否可能形成壟斷亞洲的效應?不加入亞投行是否將導致台灣布局亞洲的路因此遭到阻斷其實都未必必然。事實上,世銀預估每年亞洲開發中國家需要8千億美元的基礎建設融資,而美國主導的亞洲開發銀行只能出100億,總資本額1000億美元的亞投行是否可以完全吃的下剩下的市場?

以製造、服務產業為核心產業布局的台灣是否又在鐵路、交通等基礎建設產業上相較於重工業發展厚實的歐洲乃至韓國具有投資競爭優勢?而滿懷期待的金融業是否應該負責任地思考如何確保金融自主、以及評估近期同時也正在上演、中國四大銀行可能即將爆發的不良債權危機?又即便產業結構對於發展布局亞洲基礎建設具有關鍵利害的日本都已經決定推遲加入亞投行(3月31日內閣會議決定),日本在損益利害如此關乎重大的危機時刻又是如何思考?

第一,日本評估亞投行在由中國掌控的不透明決策機制上其實損益難料、且亞投行事實上也沒有能力壟斷亞洲的投資市場。第二,更重要的關鍵因素,在於今日的亞洲除了中亞以外,東協和以印度領軍的南亞區域等開發中國家,即便都因為發展基礎建設的融資需求而選擇務實加入亞投行,但一方面卻也對「中國因素」抱持高度的警戒。關鍵原因仍然在於中國今日四處在南海、印度洋以及東南亞、南亞陸域邊境展開積極軍事擴張的事實,導致東南亞與南亞國家比誰都憚忌中國,所以一方面東南亞、南亞諸國雖然為了獲取亞投行的基礎建設融資而選擇加入,但一方面這些國家也非常審慎評估不把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因此,亞投行很難構成壟斷亞洲市場的結果。

日本《經濟新聞》在3月28日刊登倫敦《金融時報》27日的社論,積極呼籲日本與其跟進於中國在外交與媒體炒作戰略上名大於實的亞投行議題,倒不如應在此時點就亞洲區域的安全保障上更進一步確立日美同盟以及與東協和印度的戰略同盟關係,強化比今日更堅固的安全保障同盟關係上去發展區域間經濟連帶,因為具有安全保障同盟前提且不具有政治因素的資本投資對東協和印度而言,才會是更有意願接受的資本進入方式。

不論從日本何以於去年從中國撤資百分之三十三而重新佈署東南亞、印度,最近何以積極的與日本和台灣接觸希望建立經貿連帶,乃至於東南亞各國何以極力引進日資與招攬撤出中國的台灣資本,都映證了國家安全必然關乎經貿發展連帶的鐵則。是的,如果我們仍然願意為了維護作為主權國家的前提,那麼這裡才是台灣的機會!

切莫忘記亞洲仍然不是中國的亞洲,中國在亞洲的經濟影響力即便勢必日益增大,但只要來自中國的經濟資本也同時伴隨更高度增長的軍事擴張因素,那麼即意味著亞洲各國因懷懼中國而尋求分散風險的市場就越有成長的空間。中國無論如何都是台灣永恆的難題,惟有不斷尋求淡化從經濟支配展開的中國因素、重建以安全保障連帶為基礎的亞洲產業貿易連帶基礎,才是台灣永續生存的機會。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