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黑暗中的一顆星

11月30日民進黨前主席黃信介過世13周年的紀念日，1999年11月30日是陳水扁先生參選總統的關鍵時刻，黃信介走了。隔年2000年3月18日陳水扁當選總統，黃信介一生為台灣人出頭天，台灣人當家做主而奮鬥，甚至因而入獄並隨時冒著生命危險，提著頭顱辦事，卻看不到榮耀的這一天。這樣的命運安排常常讓人仰天長嘆。

黃信介是1928年8月20日生，他往生時才71歲，如果他能多活幾年，假使今日仍然健在，他不過是84歲。過去13年是台灣人命運最重要的時日，失去了黃信介的民進黨，失去了黃信介的台灣，在13年間的許多艱困時刻裡，不論朝野大家都會同時想起「黃信介」，說的是「如果信介仙還在，事情就不會這款樣。」眾人心中有許多的不甘與嘆息。

為什麼？黃信介在台灣最黑暗的時代，常常扮演著點亮燭光的角色，他的以身作則，常常讓大家折服。最具風骨的是：1991年當選台中縣國大代表，同年美麗島事件平反，黃信介恢復了「增額資深立法委員」的資格，這是個「終身立法委員」身份，他復職之後40分鐘，隨即發表「請與我一同告別舊時代」，他邀請當年的「萬年國會」被謔稱為「老賊」的資深立委一起辭職。

此舉突出了那個時代的荒謬，可以說1992年李登輝總統一連串的「變法」，修憲、解散「萬年國會」，都受了黃信介這個政治家一柱擎天重重一擊的影響，黃信介的辭職扣動了台灣最大政治改革的板機。

黃信介的改革訴求一波接著一波，他在1992年4月19日親任民進黨發動的「419大遊行」總指揮，要求總統直選。這一年年底，他身先士卒，自己請命，為民進黨開闢當年的「政治沙漠」花蓮縣。他到花蓮縣選立法委員，媒體為他加了一個封號「元帥東征」。開票時，黃信介以63票敗選，黃信介不改其參政的強悍作風，包圍選委會要求驗票，及時發現國民黨集體做票的嚴重明確證據，逆轉了選情，黃信介勝出。

他是一名可以預知事理的傑出領導人，他不但坐而論政，也起而為政。他似乎知道民進黨終將執政，路雖然難走，可是難行要行，他特別挑難的做。

他從政所行的政治階梯，既富冒險精神，卻又十拿九穩，他曾為吳三連，王民寧，高玉樹這些政治前輩助選，1961年1月他以原名黃金龍當選第五屆台北市市議員，後來成為第一屆增額立法委員，在立法院內他十分強悍，把當時拿國民黨錢混日子的所謂「在野黨」謔稱為「廁所裡的花瓶」就是他在這段期間的嘲諷名言。

為了宣揚民主自由理念，高唱「制衡」「解嚴」「組黨」的目標，1975年他與立法委員康寧祥創辦「台灣政論」，直接批判對抗戒嚴體制，沒出幾期就被當時的「警總」勒令停刊。

1978年又辦「這一代」雜誌，任社長，這時公職選舉國民大會代表、立委增額選舉，黃信介組織「黨外後援會」為呂秀蓮、姚文嘉、黃煌雄助選，統合了黨外民主力量，國民黨被搞得十分狼狽。

1979年8月黃信介創辦「美麗島」雜誌，自任發行人。社長許信良、總經理施明德、副社長黃天福、呂秀蓮，總編輯張俊宏。形成了「黨外」時代，第一個「沒有黨名的黨」。

國民黨面對著強大的「反對黨」壓力，當年一副「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態勢，都是信介仙，以小搏大，有如大衛男孩一般擊潰巨人，當年「黨外」之聲勢，至今仍讓曾經渡過那段抗爭歲月的台灣人感到驕傲與榮光。

台灣人雖然被戒嚴體制壓迫，卻有黃信介所領導的「黨外」運動帶來無限希望。像壓不扁的玫瑰，台灣人精神在那個最黑暗的時代，不斷發光發亮，在哪裡跌倒，就在哪?重新站起來。黃信介所帶領的團隊，在暗夜街頭高亢的演講，讓國民黨喪膽，終於蔣經國出手了，炮製了抓人的美麗島事件。

1979年12月10日，黃信介與他帶領的黨外人士被逮捕，1980年3月台灣警備總部軍事法庭公開審判被以「叛亂罪」處14年有期徒刑，當時為他辯護的人就是陳水扁。他在1987年5月被假釋。這是民主進步黨成立一年後的事。1988年黃信介在眾人期待下當選了第三屆黨主席，他後來也連任了第四屆。

13年來，黃信介的名字常常被提起，連他的政敵國民黨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人格，胸襟及遠見。回首過去，台灣就是個天天都下大雨的黑暗時代，特別是國民黨獨大的戒嚴統治期間，台灣人是沒有希望的，是悲哀的民族，無力者的人群。黃信介的出現，就像「千年暗夜一燈即明」的微光，讓人們感覺到無限憧憬 (Infinite Longing) 他所擁有的政治魅力無他，就是領導力 (Leadership)。

更珍貴的是，他是一名「無權力卻領導力日增」的平民英雄，甚至是無中生有，他是出錢又出力的稀有典範，他的信念強大，坐穿了國民黨的黑牢，蔣經國在他死亡前半年釋放信介仙，並非良心發現，而是恐懼感天天懲罰著這個「有權力卻漸失領導力」的心虛獨裁者。

黃信介留給台灣人的最大資產就是奮戰不懈，不輕言放棄。問題不在專制者、霸權有多麼強大，問題在被壓迫者，弱者自覺太渺小。他的作為是「無力者出力」的典型，他的七轉八起、倒而又起是抗爭者的意志力標竿。

李登輝前總統在信介仙的過世之後，曾以「榮典之璽」印，發了褒揚令，文中說了：「綜其生平，宣方民主，有為有守。」更在談論信介仙時說過，他是「黎明前黑暗中的一顆星」。君子之德如風，風行草偃，信介仙的無私無我就是最好的寫照。如今他已仙逝13年他的為人及德行卻仍隱隱然在眾人心中不時耳提面命。

他下葬在新北市八里墓園，遙望著出海口，去看他時，不用悲傷，就如同日本人秋川雅史的頌唱「化為千風」所吟「請不要在我的墳前哭泣，我不在那裡，也沒有沉睡，而是化成千縷，千縷的風，吹拂過那片廣大無垠的天空。」信介仙，精神不死，民進黨做為台灣人長子的政黨，應常常掛記這位夙昔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