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巴佬異藝錄】二十七:中國恩師讓李喬遠離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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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喬作品中總流露出對「善」的執著與強烈渴求,然而執著和渴求來自於他童年不幸的身世,悲愴無比的身世,使他看到了人身上善是多麼的貧匱。這樣的經驗又使他終身和主張人性本善的儒家格格不入。後來,還因為熟讀莊子吧,對儒家反感外,他長期對政治保持距離。

李喬和中國主流正統的儒家格格不入,還有一個很有趣的機緣,那就是中國人,或者是來台灣的外省人幫的忙。

國民黨戒嚴體制本質上就是省籍歧視體制,對歧視的不滿也就長期成了黨外民主運動的軸心動力,1970年代康寧祥以一句「台灣100多個警察分區局長,台灣人才4個」,四處令演講台下聽眾熱淚盈眶。但此情此境乃在疏離於政治事務的李喬的精神世界之外。

寫《結義西來庵——噍吧哖事件》前的李喬,耗盡心力處理貧賤家世加在他身上的無窮苦難;此後的李喬則全神投入描繪窮苦庶民對土地錐心刻骨的苦戀,他無暇分心在政治事務上。

在被戒嚴的時代一些本土派文人企圖另尋文學桃花源安身立命,但無論在職場或文學生涯中,常難逃被「外省人打壓」排斥的不愉快經驗,這些經驗成為他們後來走上「文化台獨」並進一步支持「政治台獨」的關鍵;但李喬的經驗和他們完全不一樣,除了他寫的《結義西來庵 ─噍吧哖事件》「莫名其妙」地因為「有台獨思想」而沒能得中山文學獎之外,他回憶一生經驗說,「最叫人切齒的」不是外省人,反而「是台籍的傢伙」。

走在文學途上,他說,他還年輕時,「外省人」倒很樂意拉拔他;職場方面,他說在金門,他小兵一個,卻被安排做「國民黨金防部委員」,每個月可以和金防部司令吃一次飯,這經歷對他「很有加分」;他教書時是「特優教師」;考上教育行政高考後,上級兩次給了他當官的機會,只是他自己不肯當官,後來又陰錯陽差,沒踏上人家給的當教務主任的升官之階⋯。

不只如此,他說他和外省人幾十年接觸、交往,都很愉快,尤其尤其好幾位他思想,文學的啟蒙老師,對他們,李喬說「永世感銘」。他甚至說中國的動亂「山崩海傾,極多優異知識份子陸續湧來」,使他高農,師範的求學階段得到一生受用無盡的啟蒙、身教、言教。

有趣的是,他私下拜在他們門下,分別向他們學中國文學、老莊,西洋哲學,而其中老莊和西洋哲學,思想都都和儒家大不對味,使原來已經對儒家的人性論,倫理觀不以為然的他更加深信自己看法的正確,也因此他的精神世界對儒家舖展出來的政教合一的中華大一統正統思想絕緣,他電話說,他自己,因此「當然沒有大中華思想」。

是他的這幾位一生敬重的外省老師把反國民黨,甚至台獨思想教給了李喬的嗎?

當然不是。疼愛他的一位老師說:「我是忠貞國民黨,黨要我死,我一定死。但學生是學生,人各有志,我尊重他。」

能不感嘆老師尊重學生走上台獨路是怎様一個風範和彼此這樣相惺相惜,卻統獨殊途,又是怎樣的一種情義嗎。

於是我們看到蔣經國要李喬從台灣找典範撰寫中國先賢先烈傳,卻讓李喬從空想的中國走向實實在在的台灣土地;(【鄉巴佬異藝錄】二十六:李喬變台獨的關鍵──蔣經國);現在又發現他敬愛的外省老師教授他中華文化,還更早地把他帶到了遠離中國正統,遠離儒家大一統世界觀的另外一個世界,以便讓台獨思想和他會面,直到融為一體。

深奧難解的歷史竟兀自這樣地轟轟然前行了。

 

(首頁橫圖為李喬編劇《1895》之劇照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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