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級生的崩世代、總被懷疑是謊報年齡的射手座。不確定「哪裡人」的定義是什麼,因此不確定自己是哪裡人。在離島念大學,然後返回首都讀研究所。對書本與可樂成癮。雜書看的比學術多,寫小說的毅力進度遠勝寫論文。在智庫擔任研究人員,並嘗試書寫著屬於這個島嶼和世代的共同故事。
當「年輕族群」逐漸成為影響多場選舉與公民運動的主軸,對藍綠白黃各黨來說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甚至被視為在現行的選民結構與政黨認同環境下,從總統級以降的候選人都要極力爭取的「關鍵搖擺票」時──各主要政黨如何爭取青年選票,甚至如何透過組織、人事、策略與宣傳上的擬定調整,來讓自己更符合著多種意義上的「年輕化」,其所表現出的樣貌與結果,或也正恰好諭示著其各自不同的「政黨DNA」與性格。
對於「青年力量」在政黨中的影響與變化,筆者始終相信著「外部刺激論」的說法。由於某種程度上的僵化、老化,甚至腐化,往往成為任何政治勢力幾乎都無法避免的宿命,而畢竟又不似如當年威權統治年代的不需面對任何競爭對手──對政黨而言,僵化或老化可能是終究要面對的日常,而隨之而來的後果則勢必會反映在民調甚至選舉結果上。
正是由於此種主要的「外部刺激」,又會提醒或催促著政黨,盡快去調整其結構與步伐──或至少在某些門面上換上「年輕化」的新裝;由此或許可在某種程度上避免著其繼續向下沉淪、權力壟斷,亦或是活在自己專屬時空的同溫層,卻渾然不知自己已與外頭的現實世界脫離了一整個世代。
民主進步黨:從深淵中重新爬起,建立類三一八的「聯合戰線」
以「外部刺激」而言,近年來感受最深者莫非民主進步黨了。繼2014年的地方選舉與2016年的總統立委選舉兩次「大勝」後,2018年卻又跌落谷底;敗選與巨變的因素眾多,但年輕族群選票的大量流失卻是大家都認同的事實。對民進黨來說,這個「刺激」主要正來自於2018年的慘痛經驗,以及與其他政治光譜較接近的競爭對手──如時代力量,的比較。
2018年敗選後,接任黨秘書長的羅文嘉便不只一次地描繪過,自己在時代力量的場合中看見那種「都是年輕人,不管是黨工還是支持者」的震撼;足見民進黨確實是被「刺激」到了,不僅是想改變「過去的自己」,更意在要不能輸給「新興的對手」。
而民進黨開始致力於「再年輕化」(畢竟和他的另一主要對手國民黨相比,其實民進黨已算是十分「年輕」的政黨,或者也至少「曾經」年輕過)的種種努力,似乎也逐漸地在突現出其成效,而且採用著「對症下藥」的方式在火速進行:發現過去對政績與政策的宣傳太過官方與薄弱,於是從總統、院長以降都開始重用大量富有年輕創意的文稿、社群、設計與新媒體等幕僚;而發覺執政以來的年輕族群對許多政策皆有不滿,對民進黨所秉持的主張與價值也開始疏離或陌生,於是又從黨開始,重新進行了一番旨在要「重新贏回年輕人」的調整與策略,除了大量起用年輕的黨務主管與人才,更在選戰布局與發展運作上,許多方面都大膽地交給年輕人去「放手一搏」。
而有趣的是,這種囊括了「府院黨團」等領域全面性的「再年輕化」,並不是只有影響到主管任命或幕僚團隊等表面。像是在「政策宣傳」方面的重新配置與充分授權給年輕幕僚,最終帶動的更是幾乎整個行政團隊在對外宣傳上的全面革新,你我可以竟已習慣了而未注意:但若有空不時看看其他同樣是先進國家者的國家元首或政府機關社群帳號,你可能會突然驚訝地發現臺灣政府與政治人物對新媒體工具上運用的技術與創意,已足夠排進「世界名人堂」中。
而像是大量重用年輕人才擔任黨的重要職位,也讓那些大部分年輕世代真正在乎的價值與議題,能毫無阻礙與時差地傳到決策者們的耳中,這不僅造就了民進黨政府能夠在政策規劃與制定上更加的「接地氣」,更事實上在有形無形中給整個執政黨與政府都在施加壓力,讓他們在許多關鍵的社會議題上,能更堅定地朝更滿足世代公平、正義與進步價值的方向邁進:如婚姻平權、非核家園、青年減稅、勞工加薪與國防自主等議題上,都能堅守住或開拓出那一片片應有的迦南綠土。
當然,這些新當家的民進黨「青世代」,不是沒有自己的專屬挑戰。但真正關鍵的地方在於,民進黨不只欲透過強化與年輕世代的連結,來重新主導與塑造其在年輕族群中的品牌形象;這種許多議題與戰場上「大膽放手」交給年輕主管與戰將的結果,更有助重新建立起如2014年「三一八學運」時,那種由青年與學生帶動著整個臺灣公民社會的「聯合戰線」。
也就是說,民進黨在大膽地重用了林飛帆、吳濬彥、薛呈懿等這樣的年輕人,讓其站上了黨領導階層的第一線;以及在後續,推出了如吳怡農、蔡沐霖、李問、賴品妤等年輕世代出征艱困戰場。不只有效讓跌落谷底的黨找回重新站起的立足點,並得以重新塑造其「再年輕化」的品牌形象與政策主張;更是讓整個黨不斷「在戰鬥中行進」,也在戰鬥中調整著步伐,更在戰鬥中重新召喚與凝聚起那些「曾經」、「潛在」與「游離」的戰友們的支持。
中長期而言,民進黨的「青世代」們所要面對的困難與挑戰仍多,但至少在「國家主權議題」、「對抗紅色滲透」與「堅守改革成果」的戰線上,民進黨已不是如去年般在孤軍奮戰,甚至「孤芳自賞」;而是已逐漸成功凝聚起臺灣的年輕世代們,要共同打這一場攸關民主自由與進步價值的硬仗。
中國國民黨:「論資排輩」與「派系鬥爭」下,還看不見光
對國民黨來說,去年所受到的外部刺激,顯然遠遠沒有比前幾年要重;而在2018年的大勝以及黨內至今未息的所謂「韓流旋風」,亦讓其仍沉溺於「即將勝利」的預先喜悅之中。不過,國民黨過去不是沒有受到嚴重的外部刺激過,事實上其次數與幅度恐怕還比民進黨要多得多。但,卻彷彿從未看見過國民黨有朝向「年輕化」的方向過;這則恐怕要歸因於政黨性格與權力結構。
「重用青年」這句口號,在臺灣不會有其他政黨比國民黨更早說過。但這卻彷彿在黨內是一種「期間限定」的暫時熱潮,在國民黨幾次深受外部刺激之後,為重新挽回社會形象與表現「黨內改革決心」,而為此賦予黨內年輕菁英重任或新設組織部門,甚至作為「當然中常委」者都有之。
但,國民黨的「重用」之法常常是「空降」,而且還往往違反著「空降奇兵」這招政治戰計的最大忌諱:你都要「空降」一個人了,結果他居然還不是「奇兵」,甚至根本沒人聽過?──這當然與國民黨的品牌形象有關,如果一個政黨就是偏偏吸引不到優秀的年輕人,那也很難怪他無法推出真正亮眼的牌。
而另一方面,國民黨平時的人才培養與資源分配本身就有著極大問題,那看似的「家大業大」,在幾大政治世家、既得利益集團、地方樁腳派系、眷養學者名嘴等等的分食下,也就所剩無幾。老一輩的都不夠吃了,又怎麼會分給新來的孩子?而年輕人在國民黨內「欲入無門、欲走無路、欲升無途」的危機還是其次──這個政黨,因無法真正給予年輕人訓練與出頭的機會,最終導致的人才斷層與世代疏離,才會是真正致命的危機。
如果說民進黨的「重用青年」,是四處尋覓英才、促膝長談,好不容易將那些已在公民運動或地方創生等領域裡,三顧茅廬地找出那些熱血精英們;或是本來就習慣性地賦予年輕的幕僚與黨工重任,並讓他們在不受派系、家世或財力影響的情況下,只憑著能力與經驗不斷磨練與闖蕩,最後終得以有實力獲得自己的一片天空。
那麼,國民黨的「重用青年」相比之下,卻總像是「為年輕而年輕」的表面措施;而且這個表面做的還不是很好;那些如青年團總團長、青秀柱講團、草協聯盟等其終都不乏曾大有機會在黨內發光發熱者──結果其中當初最活躍者,反而後來的下場都不是很好,輕則在中常會上被大老們開訓亂嗆,灰頭土臉地乖乖從此閉嘴;重則捲入「大人們」的政治風暴與派系鬥爭,被挖出隱私醜聞,傷的粉身碎骨、難以再起。
於是,在國民黨這樣習慣於「論資排輩」,並總愛看「你爸是誰?」的政黨文化下,脫離新世代的「老化」與仍只會依靠過去利益結構的選舉策略「僵化」,似乎成了這個政黨注定的命運。黨的權力結構不會輕易改變,更不會隨便放幾個年輕又沒背景的新血進去攪和。
不過,那些始終無法踏進國民黨內核心漩渦的年輕人也不用太難過,看看近年來眾多「青年團總團長」的案例,或許沒有進去才是萬幸。至於未來,這個「百年大黨」除非真正經歷過什麼「翻天覆地」的刺激巨變,進而帶來整個黨內權力結構的「重新來過」,否則依國民黨固有的習性與慣性來看,要真的往裡頭注入「青年力量」,只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剛冒出新芽的「民主小草」
而無論對民進黨,亦或國民黨來說,在「青年」這一塊真正要面對的挑戰,恐怕還是如何能重新塑造與建立起,在年輕世代心目中這個「政黨」所代表的核心價值與品牌形象。兩黨都曾經深深地跌落在幽谷之中過,也都曾用不同的方式進行爭取青年選票與「年輕化」的黨內革新過程過。
如今,更面對著更多新興「第三勢力」政黨的搶票與挑戰。未來的路,無論對哪個黨來說都不會更輕鬆好走。但不妨,也把「青年工作」當作一盆剛冒出新芽不久的民主小草──如果你真的給了它足夠的時間、耐心與養分去照顧,並願意給它一塊能自行充分吸收陽光的空間去生長;又怎知它哪天不會,成長為一棵足夠支撐起整個國家前途與命運的大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