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為醫師
「我是老師,死後也想繼續當老師。」台大醫學院前院長謝博生日前腦中風過世,他生前推動善終,盼用自己的肉身,傳承醫學人文的道理,成為台大第一位捐出自己大體的醫學院院長。
謝博生醫師是台灣「社區醫療」及「家庭醫師整合性照護計畫」的推手,出生於彰化鹿港的他,父親在鹿港開業行醫,他從小在鹿港長大,初中和高中都在彰化高中就讀。
有醫師回憶道:「當年我進入彰化中學念初一,他是高三,常常看到記功嘉獎的公告欄有謝博生的名字,他也是彰化中學的管樂隊員,吹奏伸縮喇叭,並且默默勤奮地用功讀書。」
「習醫是父親的期望」,成績優異的謝博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許,考上台北帝國大學醫學部(台大醫學系前身),畢業後負笈東瀛,取得東京醫科大學醫學博士學位後返回台灣。
謝博生醫師是一位內科醫師,主攻腎臟內科,求學過程受到許多日本籍教授醫學傳承的精神和使命,他也盡可能將所學都傳授給後進晚輩。
除了腎臟學及醫學教育相關學術論文百篇外,謝博生有豐富的人文涵養,一生撰寫醫學人文及醫學科學相關專書十冊。一直到過世的前一天,都還在寫書。
謝博生曾說:「過去台大內科的教學訓練太早專科化,而且過度專科化,結果造成醫師過度依賴高科技醫療而忽略了醫病關係,今後應積極建立一般內科訓練制度,住院醫師的訓練應先把一般內科的基礎打好,再進入次專科,以一般內科的角度來診治病人,醫療才不致落於器官、疾病的治療,也才能落實人性化的照顧。」
在他努力推動下,建立一般內科訓練制度,推動PGY制度,也就是所有的醫學生畢業之後,不急著分科,都需接受一般醫學的通科訓練。
台灣近年醫療環境劇變,雖然醫學技術不斷進步、醫療儀器也愈來愈先進,但是醫療糾紛卻是不減反增。
為什麼會這樣?
謝博生認為這是高科技化醫療「去人性化」的缺點,導致一對一醫病關係逐漸淡薄消弭。他始終堅信:「好的醫療必須結合高超技術及人性關懷」,因此在醫學院開始加入人文、社會與倫理議題,希望透過教育,讓醫學生知道,醫學是一門「以人為本」、「以病人為中心」的人性化科學。
有人曾問謝博生醫師:「怎麼樣的醫師是好醫師?」
他說:「要醫人,得先了解人性。好醫師並不是知識最好,也不是技術最好,而是醫病關係做得最好,獲得病人的信賴,能關心病人,體會病人的感受,這方面能做得好才是好醫師。」
謝博生醫師除了從事醫療、更重視教育,退休之後他關心醫療、社會和長照,希望能夠推動「善終」,避免無效醫療、電擊、插管,減少家庭、社會及醫療成本的浪費。
今年的冬天,台灣遭逢十年來最強也最久的寒流,謝博生醫師因腦中風突然過世,發病後沒有送至急診,而是在家有尊嚴、從容、平靜、無痛苦的走完人生最後的一段旅程。
謝博生醫師畢生推動醫學人文,擔任醫學院院長期間,整修「醫學院二號館」並改名為「醫學人文館」。
很多人曾有疑問:「醫學人文要怎麼教?」謝博生注重的醫學人文,都是教科書上沒寫的。他曾說:「人不是進到醫學去受折磨」希望醫者能夠透過醫學專業,回歸醫療助人、以人為本的初衷,找回人的價值跟尊嚴。
謝博生醫師一生都貫徹、身體力行自己的理念,推動「善終」的他,平靜在家裡過世,沒有電擊與插管;生前是老師的他,死後也要繼續當老師,他認為:「當延長生命已不可行,生命的意義還能延伸」,兒子依照他的遺願,捐出大體給台大醫學院,成為台大有史以來第一位捐出自己大體、成為「大體老師」的醫學院院長。
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冷冷的冬天,謝博生醫師用自己的肉身,為台灣社會注入暖流,立下最感人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