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捌做記者,現在從事貿易佮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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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食安專家立委吳焜裕用台語質詢。果然,新聞底下就冒出很多指控「沙文主義」的留言,有些人氣沖沖質問,那講客家語、原住民語,也可以嗎?
站在支持多元本土語言的立場,這從來不是個問題,當然可以啊。真正有意思的是:為什麼質問者自認為這話有攻擊力?難道他們心裡認為不准講客家話跟各原住民族語?而且為什麼當別人使用華語時,他們就不質問了?
就連筆者在媒體發表區區的台文作品,也曾被網友罵是「霸凌他人的福佬威權」。這種數十年如一日的鬼打牆,看不出哪裡主持了正義。因為它預設公共領域就該以華語發言,指責零星寂寥的台語發言,是要求台語把空間「完整奉還」給華語。打著反沙文,結論卻是回到擁護華語一元,豈不怪哉?
有些在主觀上「反台語沙文」的人,尤其早年在反對運動中,確實是為客語和原語的處境焦慮與不平。但國民黨擅長劫收,很快把這種情緒轉而用來鞏固國語霸權,分化各族群,弄得黑白不分。
然而客觀上這個國家並不存在「台語沙文主義」。要爭論一個東西是否沙文,前提是它夠強勢。不妨觀察你身邊年輕人談話時講哪種語言的比例;請你所認識台語最厲害的人,試試能不能把報紙頭版新聞完全用台語正確順暢地講述一遍(如果你聽得出來);還有回憶一下你看到過幾篇台文文章(你知道教育部早已公布推薦用字嗎?)。
如果見一個東西偶爾出現,就覺刺眼,要它消失,那不叫反沙文,那叫零容忍。
如果不樂見多元本土語言存在,覺得應該走獨尊華語的回頭路,那也是一種主張,這樣想的人就應該誠實講出來,承認也樂見客語跟原住民族語消失。不必假裝為它們討公道。
要辨別言論與行動是否真的反語言沙文、挺語言多元,很簡單,就看它是否「向華語爭空間」,畢竟華語是台灣唯一的沙文霸權。攻擊公共領域中的台語使用,對更弱勢的本土語言有害無益。因為藉由再確認公共領域只許用華語,也放棄了客語和原語在公共領域出現的權利。
不要再相信「母語在家講就好」、「有不同族群的人在場就只能說國語」這種話。這時代,外面的制度、訊息與人際接觸比家庭強勢太多。真正有在家講母語的人最明白。規定弱勢語言僅限私領域,正是消滅語言的處方。弱勢語言不進,則退。
當然,如今在許多公共場合,連使用台語發言,都需要克服相當的心理障礙;若要使用客語、原住民語,門檻就更高了。但沒辦法,真想維護弱勢語言的生機,就是得這麼勇敢,必要時自己講、自己翻譯。語言是透過接觸學習的,你自己都封口,別人就沒機會學,也不想了解。
各本土語言進入公共領域,實行起來不會無痛,還是會遇到冷嘲熱諷(多來自華語霸權擁護者),但解方就是人人要學習更包容。講自己的語言,別出於挑釁,聽者也別輕易假設講者是在挑釁。
一國各族群使用其固有語言之權利,是受到《公民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保障的。落實承認這項權利,並不表示我們就會陷入雞同鴨講的亂象,更不表示台語會成為新國語。擔憂這些,跟擔憂「同性婚合法就會流行人獸交」、「課本講太陽花運動會讓學生不爽就占領政府機關」有何兩樣?
請給這社會上的人們多一些信任,相信他們依環境調適的能力、節制跟包容的能力,還有,學習語言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