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職新聞界與非營利組織,由於父親在二次大戰末期擔任日軍航空修理廠少年工,戰後成為台中水湳機場機械士,作者因此在空軍眷村出生長大,生活近40年,對眷村有非常美好的回憶與獨特觀察,這是一般台灣人很難得的經驗。
老爸的棋藝據自己誇耀:「在眷村排名數一數二,還拿過一次水湳機場象棋比賽第一。」當年沒有領回獎盃或獎狀為證,但我相信老爸說的是真。
老爸喜歡下棋,常看他一人坐在矮凳上,拿著過期雜誌研究殘局棋譜,左思右想找出破解之道。有一天,他興奮告訴我說破了某殘局,但當場苦無實戰對手,無法立即應驗,頗為扼腕。
國小暑假期間,我多次隨老爸到機場上班,同事們一看老爸進來,數十分鐘後就有人喊:「準備開戰囉!」顯然老爸在辦公室棋藝排名第一,永遠等著被挑戰。他則老神在在,包括老芋仔和充員兵對手,縱使身旁有兩三個軍師也都贏不了他。
周末假日若在家休息,老爸最喜歡的娛樂就是下棋。最常找老爸挑戰的是計伯伯和朱仔歐利桑,另外就是女婿當將軍的曾大爺。村內好幾個老芋仔是象棋迷,他們三人實力算不錯,但碰到老爸就像踢到鐵板,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老爸很有風度,遵守「起手無回大丈夫」規定,也不會臉紅脖子粗。我曾看老爸對手為一步棋長考20分鐘,他心平氣和微笑等待。等對手決定起手後,發現被老爸吃馬或包,甚至擬將軍抽車,又滿頭大汗急著回手,老爸也是笑笑禮讓。
由於棋藝超越太多,老爸又不喜歡每次都贏,因此每盤常禮讓一個車或馬。有時若連讓馬和包,對手還是贏不了,老爸也會故意輸幾盤,鼓舞對手士氣一下。
老爸說:「下象棋要先預想三步,我最多想到下五步,像職業高手能到第七步就沒辦法了!」原來,象棋和圍棋一樣也是要深思熟慮,步步為營,不是一昧橫衝直撞。若一大堆車馬包都不在營內,無法保護大將,城池馬上就被攻破。
國小三年級,老爸教我下棋,學會初步後,我常拿棋盤到學校找同學挑戰。總是依老爸平常的前五步招式走,若對方不察,很快就會攻進禁區準備將軍。
不過玩了許多次,我心浮氣躁,每每為一盤輸贏鉤心鬥角,算盡心機。當天多贏幾盤,驕傲的不得了,若連續慘敗則沮喪不已,毫無心情可言。為擺脫這種喜怒哀樂,一個月後,決定再也不和人比象棋,我離老爸境界實在太遠。
多年後,老爸在機場和眷村都苦無對手,偶而會到台中公園旁觀一群人下棋。老爸和那些棋友不認識,站在一側觀戰居多,但有時還是會忍不住手癢下場玩幾盤。
老爸似乎棋逢對手,興致頗高,但幾回後就不想再去了。老爸說:「在公園玩沒幾盤,對方就會要求下賭注,我很不喜歡賭錢,就不去了。」原來,公園圍著一群人觀棋,就是有一些高手在金錢輸贏,難怪那麼熱烈!
搬離眷村後,老爸無聊很長一段時間,後來,發現篤行國小旁的英才公園下午有一群人下棋。觀察幾次後,確定是純下棋、不賭錢,彷彿找到黃金般興奮,這公園成了老爸最愛。以老爸常去的比率觀察,他還是贏的盤數居多。
老媽成為基督徒,固定到篤行長老教會做禮拜,老爸為了陪老媽,勉為其難一起前往教會。不過禮拜開始沒多久,他就會翹出教堂到戶外逛逛。
後來,老爸和教會工友聊開了,老工友負責教會其他事務,週日不用聽講道,兩人在休息室成了棋友,廝殺激烈。甚至禮拜結束,老爸還意猶未盡,讓老媽等候許久才一起回家。從此以後,每週日開心陪老媽上教會,成了老爸例行公事。
除了喜歡下棋,老爸在20歲時,也曾認真學習英文一段時間,迄今雖已忘的精光,仍是他頗自豪的壯舉。
1948年,老爸剛從台北調回第三飛機製造廠,由於單身,下班回到眷村很空閒。有一晚到市區散步,發現天主教堂張貼免費學英文海報,立即報名參加。
位於三民路的「耶穌救主總堂」,負責人西班牙籍神父孫繼慈﹝Rev. Felis Sanchez, O.P.﹞,英文班也是由神父傳授,初級班學員約30人,每週上課五個晚上,每次二小時。
神父分兩個階段教學,第一階段先從字母ABCD教起,包括楷書、草書大小寫,然後學單字、拼音和造句,第二階段則教一般會話。
老爸上課時間長達八個月之久,每堂都認真聽講,後來自己去看美國電影時,覺得至少聽得懂1/3對白,程度不錯。
不過,接下來的進階班,老爸就未持續參加,回想起來,似乎因進階班須繳交些許費用,剛好阮囊羞澀,也可能是因忙其他外務所致。
1949年冬天,老爸結婚,後來孩子一個個出生,原本滾瓜爛熟的一些英文,漸漸也就淡忘了。如今老爸回憶學英文過程,還是津津樂道。雖然當年所學已忘,某些單字仍能藉著字母唸出拼音,只是不知道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