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以為死亡離我們遠去,卻沒想到它從遠方款款而來 ─讀西藏自由文學獎現代詩首獎作品〈給無名者的情詩〉

友善列印版本

這個夏天的台灣很不平靜。年輕的生命殞落了,換來一場運動的風起雲湧。在這個時候,重讀〈給無名者的情詩〉,是狂暴的自虐,也是不得不然的責任。身為台灣人,我有義務好好地去思索自己要如何面對他的死亡。

2008年的冬天,我和許多野草莓世代的夥伴一起,在自由廣場迎接了數十個早晨。當中最令人不敢忘卻的,恐怕還是11月11日。那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其實很單純,單純到令人難以忍受。劉柏煙老先生帶著抗議書信和汽油,來到自由廣場引火自焚。

關於劉柏煙老先生

這是我和許多人此生僅見的自焚現場,比空氣中瀰漫的皮肉焦爛味更壓倒的,是濃厚的無力感。後來我們終究沒有幫劉老先生討回公道,馬英九甚至透過民選連任成功,開始他更加肆無忌憚的第二個任期。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即將有一連串的自焚排山倒海而來。

2011年3月起,以安多阿壩縣為中心,開始了藏人連續自焚的非暴力抗議行動。我們才在籌備活動要悼念四位自焚勇士,轉眼間自焚人數已經又追加兩位。2012年3月遞出的陳情書,上頭還寫著「30位自焚藏人僧俗」,到了年底世界人權日的新聞稿上,自焚人數已經破百。自焚者不斷增加,我們甚至來不及寫下他們的名字。

連續自焚藏人名單

令我害怕的是,漸漸地我甚至開始麻木起來。明明那一個個姓名,全都是活生生的人。每一次自焚的控訴,後面都是長年的煎熬和掙扎。不知不覺間,那些死亡顯得如此遙遠。

於是我們舉辦了第一屆西藏自由文學獎,想要超越瑣碎膚淺的新聞報導,直接面對自焚藏人們的死亡。要用文學之眼,探究這些遙遠的死亡,和我們之間有什麼關係。我們以為死亡離我們遠去,卻沒想到它從遠方款款而來。

西藏自由文學獎部落格

〈無名者的情詩〉,正是從上百件作品中脫穎而出的現代詩首獎作品。引起評審注意的,除了搶眼的圖像詩表現形式,一目了然地向江白益西致敬。更動人的是,它面對死亡的謙卑和克制。

任誰也料想不到的是,這樣一首為逾百位自焚藏人所寫的詩,如今竟然呼應著台灣人民心頭的痛楚。「要怎麼遇見你如果你不曾死去」,我們都還來不及認識林冠華,他卻用我們誰也不忍心的方式,把自己名字刻上台灣的土地。死亡曾經顯得如此遙遠,如今卻繞了個圈,伴隨著壓迫來到我們身邊。

謹將此詩,獻給所有為自由獻身的無名者們。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