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筑波大學歷史人類學博士,實踐大學日文系助理教授。
最近台灣最紅的,莫過於食油風暴了。而你最常聽到的,也莫過於「台灣怎麼會變成這樣」,或是「社會病了」。
其實會說這樣的人,是你病了。社會不是一個無機體,不是你打開線上遊戲裏的NPC。社會,是由你和我、還有所有的台灣人所組成的。所以既然出現了病態,那就不要一副好像跟你無關地「社會病了」,病的明明是組成社會的你跟我。
而台灣也沒有「變成這樣」。台灣,過去一直都是這樣。
過去當我們在誇耀小吃美食是台灣的驕傲時,你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覺得跟我一樣是已開發國家的日本,外食可是貴得要死,廉價的老舊學生宿舍可以沒有浴室,但卻不能沒有流理台。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加上別人為我們服務的人力成本,結果外面賣的東西居然比我們自己做差不多價錢、甚至更便宜。最奇怪的,是在台灣做小吃,還是台灣幾個真的可以賺到錢的行業。買的便宜,賣的賺錢,好一副天下大同的美好實境。
直到我們得面對自己吃噴、吃飼料的真相為止。
而今天我們面對真相了。當然沒良心的廠商一定要譴責,甚至要讓它倒、讓它賠到死。但是你仍然聽到很多人說「社會病了」,甚至開始懷念蔣經國時代都沒有這些鳥事等等的。
沒錯,社會真的病了。我光聽你講話就知道。
蔣經國時代不是沒有鳥事,而是這些鳥事你都不會知道,甚至政府不會讓它們發生。但是你不知道,不代表這些鳥事都不存在過。而且不管頂新或是現在的政府,如果說他們犯了什麼錯,就是他們腦袋裏裝的都是蔣經國時代那套的思維。
降低成本。打好政商關係。利益取向。用各種慈善捐款來營造社會支持。
你告訴我哪一個觀念不是蔣經國時代養成的。社會責任、品牌永續經營、擇善固執這些一個令人尊敬的企業體應該有的要素,我們都只能在教科書上看到而已。事實上,台灣的企業家從來不是因為上述的要件而受到尊敬。被尊敬的企業家都是因為賺錢多,都是因為規模大,都是因為「有辦法」。而默默正派經營、堅持自己理念和良心的企業主,在台灣得不到讚賞。在這樣的環境下,真正努力的人不會覺得受到肯定或是他的價值堅持得有代價。
他只會覺得自己呆。
這也難怪,就連味全的員工出事了他們都能要社會「放他們一條生路」。至於助紂為虐幫僱主毒害國家的社會責任,管他娘,林北無頭路叫我怎麼養厝內大漢細漢?別欺騙自己了。在以統一為首的一干企業出包前,有多少人真的支持義美過。我們只覺得義美是個跟不上時代,被統一跟全家打到跑無路的退時老屁股。
2008年某位仁兄以排山倒海之勢競選總統時,他的名廣告詞是「正直和善良都回來了」。別因為你的政治立場就覺得這句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的鬼扯。事實上,在經過八年的陣痛期,那個讓我們有機會翻開自己過去各種不堪的潘朵拉盒子的八年後,真的有許多人開始覺得以前那個時代多麼美好多麼有秩序,所以用投票讓那些過去的正直和善良一起回來。
他們真的回來了。用以前他們習慣的作法和思維。
2008年以前豬油是怎麼進口的這種細節我們就不談了。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寧願花大錢捐給台灣最大慈善組織法國隊(看看他們的制服就知道我說誰),寧願花大錢拿來跟大官大腱打馬吉,卻東省西省地甚至願意花七千萬來買設備幫爛油除臭,你就知道蔣經國時代把他們教得多好。而我們一邊讚揚他們有辦法、一邊享用著皆大歡喜的廉價美食,在吃噴吃飼料的真相被揭發之後把罪過都推給想像中的無機體「社會」,然後繼續上網連署殺人犯沒被判死刑要一起上街頭抗議政府。
你連司法和行政是兩回事都搞不清楚,永遠搞不清楚自己也是社會的一份子,也該對社會發生的事負責任。難怪我們值得榮獲親友長輩養生注重健康卻得到一大堆莫名其妙癌症的最高獎賞了。
真的,正直和善良都回來了。不過幾天前,他們又乘著噴射機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