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論劍】民進黨凍獨案上策是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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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進黨的《台獨黨綱》在1991由黨代表大會通過時,反對的人雖然是少數,但態度強烈,所以是經過一番努力才通過的。此後20多年來,反對的主張一直沒有被放棄,凍獨或廢獨案仍然屢屢被提到中常會或黨代表大會,這次黨代表大會也不例外。

不可否認的是,在歷經20年的光陰之後,凍獨人士的主張到底有一個很大的進步。過去他們的主張和傳統狹義的「獨派人士」一樣,認為台灣不是主權國家,只不過獨派人士認為要站在這樣的基礎上透過公投制憲改國號等手段為台灣創造一個新的主權;但是凍獨人士反對,他們的立場是:台灣既不是主權國家,也不應該獨立。這種「不獨」的主張以陳水扁在1988主張的「四個如果」,及2000總統就職演說「未來一中」和「四不一沒有」講得最清楚。

「四個如果」說,「如果中共統一台灣⋯⋯則本黨主張台灣應該獨立。」未統一不可以獨立;中共統一了才主張台灣獨立,等於任何時間都不容許獨立。

2000年總統就職演講說:

「兩岸人民源自於相同的血緣、文化和歷史背景」所以要共同處理「未來一個中國」的問題。如果中共不武,「本人保證不會宣佈獨立,不會更改國號,不會推動兩國論入憲,不會推動改變現狀的統獨公投,也沒有廢除國統綱領與國統會的問題。」

可見以前廢除台獨黨綱人士的立場是:「台灣不是主權國家,也不可以成為主權國家。」

但是這次凍獨的提案立場則改成「台灣是主權獨立國家,主權屬於2300萬台灣人民」(只是,國號是中華民國)──從不認同自己是主權國家成為認同,這實在是天大的轉變,值得肯定。

凍獨人士進一步說,民進黨既然現在已經同意「目前國號為中華民國」,那麼由於台獨黨綱主張建立主權獨立的台灣共和國便應當放棄,否則「業已『悖逆』台海不片面改變現狀之國際秩序」。

這個說法短短一句,但是,值得檢討的卻還很不少。

第一、他用「悖逆」兩字定位台獨,這很怪,表明了他是從道德主義的立場出發,把中共反對台獨和國際社會不支持台獨實認為是道德問題。

第二、國際政治理論三大流派,強調道德理想的是自由主義,從自由主義立場來看,台灣無論是維持獨立或追求獨立都符合住民自決立場沒有什麼悖逆的問題;如從現實主義立場來看,台獨恰不恰當是利益的權衡和道德無關;從建構主義立場則講究互為主體地建構關係,悖逆兩方也不知從何說起,所以三大流派都不可能用上充滿封建專制色彩的悖逆兩個怪字。

第三、中共對兩岸核心的關切是台灣是不是擁有獨立主權,而不是國號,這是中共60多來不變的立場。柯林頓對台三不政策就是對中共這立場的回應:不支持「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不支持台灣獨立、認為台灣不應加入任何必須以國家名義才能加入的國際組織。所以凍濁提案認為台灣守住「台灣是主權獨立國家,國號是中華民國,主權屬於2300萬台灣人民」就可以過關,這實在是對北京天大的誤解。兩年來台灣一直有人以像是憲法各表等主張向北京試探。但是謝長廷最近顯然有了進一步的瞭解了,他提了一個和他過去完全不同的看法:「台獨有多義性,台灣作為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範圍也包括中華民國,如果不談國號,像中華民國主權獨立,馬英九這種說法,也被批評是一種廣義的台獨。」他甚至說如果在這樣的定義下凍獨案被通過「就會被打成民進黨根本不希望是一個主權國家」。

我們並不知道謝長廷下一步的說法會再變成什麼樣子,但是無論如何,對照起來,凍獨草案雖然在見解上已經有了進步,比較有現實感了,但是比起謝長廷的新說法顯然又落後了一大截了。

為了反制凍獨,狹義的「獨派人士」如今提案要求制定台獨時間表實踐台獨。當前這兩路人士雖然主場南轅北轍,但是很湊巧的是有個共同的看法,那就是把台獨與否的焦點全鎖在改國號為台灣共和國上面。認為民進黨通過台獨黨綱,核心的目標就是改國號。只不過,狹義的「獨派人士」認為改國號了台獨就成功完成了;凍獨人士則認為維持中華民國國號就不是台獨了,或至少不會被認為是台獨了。

這兩路人士都把台獨和台獨黨綱的內容高度窄化了。我們且回到《台獨黨綱》本文:

國家領域主權和國民身份的確立,是現代主權國家對內建立法政秩序⋯⋯的前提。台灣主權獨立、不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是現實狀態⋯⋯。應就此⋯⋯事實制憲建國,才能保障台灣社會共同體及個別國民之尊嚴、安全,並提供人民追求自由、民主、幸福、正義及自我實現之機會。但由於國民黨一意藉著「全中國唯一合法政府」之虛構,維持大而無當的「中華民國五權憲法體制」⋯⋯不僅對內造成憲政改造的僵局,對外引起中共之覬覦野心;甚至造成台灣人民國家意識的模糊,以及文化發展的障礙。

因此我們主張:

依照台灣主權現實獨立建國,制定新憲,使法政體系符合台灣社會現實。

以台灣社會共同體為基礎,依保障文化多元發展的原則重新調整國民教育內容,使人民之國家、社會、文化認同自然發展成熟,而建立符合現實之國民意識。

從這些本文字我們可以發現雖然才500多字,但不只陳述了獨立的國家定位立場,也提出了台獨的價值哲學,又提出了具體的作法。而其具體作法,重點並不是在國號上。

由於黨綱的立場是「台灣主權獨立是個現實狀態」,因此就不必透過改國號「再獨立一次」,所謂「建國」不是建立一個原來不存在的國家,建國的意義另有所在:通過的當時,台灣社會絕大多數仍然是統派,認同台灣主權獨立這個現實的民眾只有5%,於是台獨黨綱最核心的兩個重點便在於:

1、把國家體制改革到和主權現實吻合的狀態;
2、透過文化自由比和本土化改變民眾的國民意識。

前一個訴求在1988年《417主權獨立決議文》已經被提出來了,後者則1991年才新增的。簡單地說《台獨黨綱》核心訴求其實是實踐國家的「正常化」,只不過正常化的內容和後來以改國號為核心訴求的《國家的正常化決議文》大不相同而已。

凍獨人士常愛提有了《台灣前途決議文》,便足以取代《台獨黨綱》了。其實對照一下就可以發現,前者只處理了國家定位和國號問題;但後者涵蓋了國家存在的正當性、價值和國家改造的具體方向,含義的寬窄大大不同實在找不出互相取代的理由。

黨綱的核心重點既然是這樣,那麼他對台獨實踐的觀點便和凍獨派說的「《台獨黨綱》已完成歷史階段性任務」,及狹義的「獨派人士」說的「台獨黨綱並無獲得實踐」都不一樣。

基本上,在體制改造方面,1988年決議文通過後民進黨一再發動群眾抗爭運動訴求國會全面改選,要求國會結構符合主權現狀,這在台獨黨綱通過那一年終於成為事實,此後民進黨繼續推動總統直選也成功了,接下來在廢省上面做到一半,只完成「凍省」,廢除五權體制和改革最令當前民眾痛苦的權責不明體制則沒有成果。

在建立符合現實的國民意識上面,20多年來民眾的台灣人認同和台獨認同一再創新高,對於國家,對民進黨都非常有利,但是認同的矛盾仍然還沒有消失。

從體制改造和國民意識的成熟上來看,台獨黨綱既持續在實踐當中,和「獨派人士」批評的「並無獲得實踐」並不一樣;同時,他的實踐也還沒有澈底完成,這又和凍獨人士說的「《台獨黨綱》已完成歷史階段性任務」完全不同。因此沒有功成身退的問題;何況既然有功怎能忍心說他悖逆而要予以以凍結?

此外,台獨黨綱認為應該「依照台灣主權現實重新界定台灣國家領域主權及對人主權之範圍⋯⋯參與國際社會等」當前這項的實踐空間被嚴重擠壓,但是,仍然不要忘了,1970年之前,這正是國際社會的主流立場,不過不幸被蔣家父子拒絕,台灣外交才淪落到今天地步。因此,我們縱使不回頭痛批國民黨政權當年誤國誤民也就罷了,還要回頭去跟隨他的當年的錯誤就未免離奇了。

看來,凍獨人士對台獨黨綱的內涵理解和實踐的評估,無論從國際政治,國際法,台灣現的改造需要和民進黨的利益,各方面來看,在在都有重大誤會;而狹義的「獨派人士」對短短500多字的黨綱似乎也只看到關於國號的部分。既然如此,在這次民進黨全代會雙方最好的作法無疑的是撤案,否則誤解這麼多的情形下要在全代會充分討論清楚實在是不可能的,而黨主席恐怕也只能冷處理了。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