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化雨】阿嬤們的早課 看見台灣人的虔誠信仰

11月中旬某天清晨，天空還是暗的，我來到宜蘭大福補天宮（女媧娘娘）廟前，為班上孩子即將上場的單車旅行做探路。這裡是我們騎車的終點站，因為前一天下了一整天的雨，讓我很擔心路況。結果那天，不但雨停了，晨訪補天宮，還讓我看見台灣美好的畫面。

約莫四點半，一位阿嬤，已經在燈光下的廟簷掃地，我停車過去跟她閒聊，才知道她已經快要90歲了，每日天未亮，就來幫神明的家打掃整理。後來五點一到，廟門正式打開，她成為第一個點香拜神的信徒。之後，出現了另外三位阿嬤，一位敲鐘，一位擊鼓，第三位則是端著盤子，上有小茶杯，恭敬地幫神明換上新的敬茶。成語說，暮鼓晨鐘，而在這間廟裡，則是早晚都要敲鐘擊鼓，早上是五點準時，晚上則是下午三點，每次鐘要敲三十六下，鼓要擊七十二次，鐘聲響亮清脆，鼓聲則低沉深遠，安安靜靜地聽那聲響，氣氛莊嚴又肅穆，心情也感到無比地平靜喜悅。

後來與敲鐘的阿嬤詢問，才知道她們都是住附近的在地人，長期擔任廟裡的誦經團成員，三人一組，共有十一組，輪到的那一組，需要連續三天早晨五點，來幫廟宇進行敲鐘、擊鼓、奉茶的儀式。阿嬤說她應該已經服務有十來年了，能幫神明做點事，感到很開心與榮幸。濱海路上的這間大廟，此時天都未亮，路燈也還未熄滅，偶爾會有大卡車呼嘯而過，但已經有虔誠信仰的人們，幫神在做事。

過了幾天，我們學校開始放秋假了，一個禮拜的假期，我從東北角的宜蘭，帶著妻小到西南方的台南市旅行。同樣是早起的某天清晨，天色未明，我趕緊起床離開飯店，往古廟走去，看看是否可以再次聽到廟裡早晨的鐘鼓聲。原本我想要參訪台南「祀典大天后宮」（主神媽祖娘娘），但在暗黑的路上看著地圖，卻找不到路，後來不經意逛到廟門尚未開啟的「關帝港開基武廟」（主神關聖帝君），我從旁邊的小巷子走進去，沒想到竟然就進入了武廟裡面，有四、五位老人家在那裏坐著聊天，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就是在等著幫忙開廟門。

五點半一到，兩位阿嬤急步走到廟門口，幫忙開了大門，馬上點了一炷香，跪在大門外向天公拜拜，然後依序往內殿拜起。有趣的事情來了，我突然發現好幾位阿嬤們，拿著玻璃瓶，向神明跪拜祈福，然後在大殿上，有一座燈油桶，阿嬤們拿著一張紅紙，倒著玻璃瓶的液體進去，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們是正在進行祈求光明的「添油」儀式。

一般我們進入廟裡，有所謂「添香油錢」的奉獻箱，也就是信徒捐錢給廟方，讓廟方可以去買香、買油來燒香、點燈，以營造一個有神明的世界，而這間台南的古廟，竟然還維持著信徒自己添香油的儀式，而不是捐錢給廟方就好。剛幫忙開廟門的阿嬤我問她，您們倒的是什麼油啊?她跟我說是沙拉油，為什麼要用沙拉油呢？廟公出現為我解答了，他說以前信徒來廟裡添香油，一方面是捐給神，幫神添油可以點起明亮的油燈，讓廟裡有照明的實際功能，也能為自己點出光明的信仰功能，另外，多餘的油還能奉獻給廟裡的服務人員，可以炒菜煮飯，所以才會用沙拉油，這似乎是很有人情味的作法，照顧神也照顧人。以前的社會，是直接捐物資，不是捐錢給廟，而要看一間廟香火是否鼎盛，就看有多少信眾來點香、添油。

阿嬤特地帶我到廟裡的一間房間看，廟方備有整面牆櫃，裡面放著滿滿的瓶瓶罐罐，每一瓶罐都用紅紙貼著，書寫上信徒的名字跟祈福話語，這些原來都是信徒自己買來的沙拉油，廟方為方便大家每日來添油，貼心設置了這個寄放空間，另一側，也放著一包包香，阿嬤說，香也是信徒自己寄放的，大家每天來這裡點香、添油，都是用自己買來的香跟油。

台南古都，果然還保有難得一見的古老風俗。阿嬤告訴我，她已經連續三十幾年，每天都來幫帝爺廟開門，幫關聖帝君點香、添油，為自己的家人祈求平安與光明，阿嬤臉色紅潤，笑容慈祥，我相信，一定是她每日持之以恆的禮神拜佛行為，保佑了她的身體健康。

無論是清晨五點的宜蘭補天宮，還是清晨五點半的台南開基武廟，都有虔誠的阿嬤，為神明跟自己，展開一天重要的信仰儀式。台灣各地鄉鎮，甚至於都市，是不是也都還有很多像這樣認真信神、認真服務的人呢？我在想，一個人能夠每天為自己的信仰，無論是跟神有關的信仰，還是自己價值理念的信仰，專專心心、踏實認真做一件事，身體跟心理，一定都能獲得快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