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想想】兩個亞洲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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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菲漁船事件,圖為台灣網友在美國白宮網站連署尋求國際關注。

「什麼時候其他國家的民主問題,已經進入了我們的生活之中呢?」然而才意識到這樣的現象,它就已經急速地擴散開來了,讓我們都感覺幾乎就是發生在自己身邊的威脅與挑戰,並同表憤怒。

這樣的同情共感並不難理解。在台灣民主發展史中,我們遭遇過什麼樣的困境,我們又如何走過,許多年輕世代原本只有耳聞,如今卻透過他者的現場而目睹,在對自己的民主體制再度受到衝擊時,感受尤深。他者遂不再只是他者。

台灣人這樣的同情共感,在去年香港的反國教抗爭之際,也同樣地展現過,隨後更出現反媒體壟斷學生,與香港學民思潮在議題上的互挺/互撐;今年大馬在台學生在自由廣場的隔海抗議活動,也出現許多台灣青年聲援的身影。在這些行動裡面,我們除了看見抵抗類似的黑暗,也看見期待一樣的光明,看見一種新的亞洲意識在台灣逐漸形成。在青年一代的身上,更看見新的亞洲連帶產生的機會。

這樣的共感乃至連帶,是如何出現的呢?臉書等網路工具的興起,當然是一種訊息載具的革命,造就了連帶發生的物質條件,然而在內涵層面上,一種共同價值的認同,卻是更為關鍵的心理要素。

「亞洲價值」一詞,過去往往是亞洲的掌權者們所採用的共通語彙,採取文化相對主義的視角,指摘許多人權或是民主等「普世價值」的訴求,其實只是西方價值雲雲;而部份論述者,也慣於使用冷戰結構,來描述亞洲的意識型態版圖,更用所謂的「資產階級民主化」來框架對投票權、言論集會自由、個人基本權保障的爭取,在論述中輕率地畫下左右的分界,把民主派推向右邊,試圖取消各個民主運動的進步性,無形中與掌權者們的「亞洲價值」相互呼應。

然而無法迴避的是,亞洲的掌權者們,不論過去是站在左邊還是一直都在右邊,如今卻紛紛往相同的方向靠攏,個人或官僚威權的統治機器,也都與資本勢力結合起來,甚至形成超國家尺度的政商壟斷的結合體;而來自西方的前殖民者,就算沒有在亞洲徹底退位,在新的國際秩序下,與這些掌權者相安乃至於共謀的時間恐怕不少於對抗。過去的冷戰結構,已無法描述當今的亞洲圖象,這樣的「亞洲價值」,也不能再以反帝、反殖作為正當化自己的標籤。

相對的在另一頭,因為歷史記憶與當下經驗的相互流動,各國的民主化運動,除了要落實議會民主、要充份言論自由、要實施公平選舉、要完整人權保障等等基本的共同心聲以外,對於如何抵抗當權者發展主義式的維穩論述,進行更大說服,以及在鋪天蓋地的統治技術下,如何於隙縫中突圍而出,實現改革,也成為共通的提問。再透過網路時代的訊息高度聯通,彼此間產生思想匯流,與經驗參照,形成類似的論述語彙與動員方式,甚至是實質的聲氣相通,凝結出新的亞洲價值,形成民間跨國界的團結意識。這也是一個青年亞洲的呼喚,與掌權者們老邁、沉重的威權亞洲,形成一個新的對抗態勢。這樣「兩個亞洲」之爭,不是過去的左右對分,而更像是上下的抗衡。

當然,這樣一個民主亞洲的連帶,只能說是在初初萌芽的雛型,我們還不能過度樂觀,還有許多挑戰猶待克服,譬如怎樣形成更緊密的連帶,產生更實質的相互援助,或是如何將這樣的關懷更普遍化,將經驗交流與參照的範圍更擴大,這都是值得思考的。

民主亞洲的連帶,所面對的另一層重大挑戰,是以民族意識與國家利益為基底的區域衝突。同在五月裡面,無論是南海上關乎漁權主權的台菲爭端,還是大阪市裡關於歷史記憶的橋下徹爭議發言等等,讓我們一時間,覺得亞洲崩裂遠大於連帶許多,即使同樣屬於民主政體的國家之間,亦往往無法免於激烈的對立;任何經貿利益以外的連帶倡議,在這樣的紛擾情境下,似乎也都是不合時宜的侈言。但相對的,若這樣一個以民主與人權為基底的民間連帶能夠逐漸形成,未嘗不是國族衝突的緩解機制。民主亞洲的連帶,本身也是一種區域和平的可能提案。

對台灣本身而言,這樣的亞洲視角,以訴求民主人權為先行,突破國族的藩籬,更可能是一種嶄新的出路所在,在無分國界的草根民間,爭取到更多的支持與認同,也將兩岸問題去兩岸化。最近守護民主平台提出的「自由人宣言」,與民進黨中生代提出的「中國人權決議文」草案,或許可以看作這樣的嘗試。也期待能透過這樣的兩個亞洲之爭,回饋於台灣本身的政治發展,進一步確立與深化民主的思維。

以此作為六四天安門事件24週年誌。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