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些女孩唱歌】那條閃爍著七彩寶石光芒的溯流之河──恩雅

發佈於 2 月 10, 2022

霪雨霏霏的初春，不知為何特別容易想起恩雅（Enya）。不知已是多少年前的苦悶中學生涯，斗室中一方書桌、一疊又一疊的講義與自修、昏黃的40W檯燈，便是夜復一夜無法逃脫的牢籠；唯有視若生命至寶的卡帶隨身聽，以及上面附帶的FM收音機，才是慘綠青春期的唯一出口。猶記得這段時光裡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余光先生每天晚上十點左右在警廣的《青春之歌》節目，夜夜幾乎都是懷著虔敬的心情打開收音機收聽；而節目的開場曲，正是恩雅的”Orinoco Flow”。

Enya - Orinoco Flow (Official 4K Music Video)

靈動活潑、卻又飄渺夢幻唯美，每個音符都紮紮實實地打中青春期方興未艾、急於接收一切新鮮事物的聽覺神經。非常新穎又極易入耳的聲音組合。對於受告示牌排行榜、盜版精選卡帶滋養的中學生來說，這不啻天降甘霖。也讓人聽到告示牌排行榜那些波瀾壯闊80’s搖滾情歌之外的另一種可能性。

當然，隨著年歲增長，對音樂類型的認知漸深漸廣，也不免偶爾覺得恩雅太過流行通俗、甚至有點千篇一律的缺乏變化；但是，恩雅就是恩雅。她把居爾特民謠、新世紀、天籟美聲等音樂類型，帶入了我們這些當年仍懵懂無知的主流流行音樂聽眾耳朵裡，而且，十足療癒、撫慰，在我們用重搖滾釋放完過剩的荷爾蒙、用悲愴情歌宣洩了青春期的苦悶之後，用溫暖的雙手，輕巧而溫柔地接住了我們那些微不足道的脆弱、我們些微的疲倦、我們淡淡的空虛與失落。雲霧靄雪，日月風雨，樹影搖曳，星光閃爍。而且一晃眼就是幾十年。這正是「恩雅就是恩雅」的原因。

Enya - Watermark (Official Video)

1961年5月17日，本名為Eithne Patricia Ní Bhraonáin的恩雅，出生在愛爾蘭西北部Donegal 郡Gweedore鎮，這是一個所謂的「愛爾蘭語區」（Gaeltact），意即愛爾蘭政府認定的以愛爾蘭語為主要使用語言的地區，用以保護愛爾蘭語之用，居住在這些地區的總人口約只佔愛爾蘭總人口的2.1％左右。生於一個音樂世家的恩雅，從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對音樂充滿天賦與興趣，3歲開始參加歌唱比賽，也加入教會合唱團，並從小學開始學鋼琴，11歲時進入嚴格的教會寄宿學校，開啟了對古典藝術與古典音樂的興趣。

1980年，恩雅離開了就讀一年的音樂大學，放棄進修的念頭，而加入由姐姐、兩個哥哥及雙胞胎叔叔自1970年便組成的家族樂團「克蘭納德」（Clannad）擔任鍵盤手，參與了《Crann Úll》（1980）、《Fuaim》（1981）這兩張專輯的演出，以及嚴格又緊湊的巡迴演唱旅程，也體驗到將愛爾蘭傳統民謠重新編曲、更顯現代與流行風格的經驗。"choir of one"一曲，也讓她體驗到製作人Phil Spector帶來的「音牆」（Wall of Sound）概念，並大感興趣。21歲時，恩雅認為「克蘭納德」愈來愈趨向流行，因而選擇離開，踏上單飛的旅程。

1983年，她以Eithne Ní Bhraonáin之名錄製了兩首鋼琴演奏曲，一首是 "An Ghaoth Ón Ghrian"，意為愛爾蘭語中的「太陽風」（"The Solar Wind"），以及另一首"Miss Clare Remembers"，收錄在Touch 唱片公司發行的一張旗下藝人合輯中。同年9月23日，她在一場民謠音樂節中，於都柏林國立劇院登台演出，甚至緊張羞澀到躲在鋼琴後面不敢出來。

Sinead O'Connor (with Enya) - Never Get Old

恩雅此時邂逅了製作人Nicky Ryan和他的妻子作詞人Roma Ryan，三人長達一生的合作由此正式開始；在Niall Morris的協助下，他們開始錄製試聽帶，並搭配一些視覺畫面，寄給包括電影導演等人物看；恩雅就這樣獲得了David Puttnam的青睞，邀她為自己執導的浪漫喜劇《青蛙王子》（The Frog Prince , 1984）撰寫配樂，於焉正式進入音樂界。

恩雅原計劃使用名字中的「Eithne」作為藝名，這個字在愛爾蘭語中是「火」的意思，但為了避免別人將自己名字讀錯，於是將發音相同的英語拼音「Enya」作為自己的藝名。這個好記的名字不僅讓她在觀眾／聽眾心中留下了印象，也為她帶來在民謠歌手Christy Moore專輯《Ordinary Man 》（1985）中演出的機會，在1987年也參與了辛妮．歐康諾（Sinéad O'Connor）處女專輯《The Lion and the Cobra》，在 "Never Get Old" 一曲中以愛爾蘭語朗誦聖經中的詩篇91。

這年稍早，恩雅耗費十個月的心力，為BBC電視台一系列關於居爾特族的紀錄片《The Celts》配樂。這系列配樂在1987年由Atlantic Records以《The Celts》之名發行專輯；但其實在1987年3月、《The Celts》發行前兩個月，恩雅已經在BBC Records發行了一張40分鐘左右的選輯，就名為《Enya》；在美國，這張專輯由Atlantic Records發行，並被印上了新世紀音樂的名號。然而，從製作人到恩雅本人，都不願意被貼上這個標籤。這張專輯和《The Celts》都還算受歡迎，雖只在英國Top100上曇花一現，但卻受到音樂界相當程度的重視，並引起了華納唱片公司英國總裁、原本也是「克蘭納德」樂迷的Rob Dickins 的注意。

Enya - Na Laetha Geal M'Oige (full version)

Rob Dickins對恩雅的音樂一聽著迷，不惜以7萬5千英鎊的重金與她簽約，並承諾給她極大的藝術創作自由、以及沒有時間限制的工作期；Rob Dickins表示，簽下恩雅，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純粹的音樂本身。恩雅就此離開Atlantic唱片公司，把美國的唱片發行業務，轉交給華納旗下的Geffen Records。

1987年6月到1988年4月，恩雅都在錄製她的（Watermark）專輯。起先她以類比方式在Aigle錄音室進行，後來在Dickins要求下，改到倫敦Bermondsey 的Orinoco錄音室，改採數位錄音重新錄製一次。這張1988 年9月發行的作品，火速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在英國攻上排行榜第五名，隔年1月在美國發行，也馬上攀上告示牌第25名，首支單曲 "Orinoco Flow" 也是專輯中最後一首創作的歌曲，這首歌是她們開玩笑說要製造一支暢銷單曲而完成的，結果也真的不負眾望，在多國登上排行榜前十大，在英國更蟬聯了三週冠軍。

《浮水印》對當時的流行樂壇來說，是極為新鮮的一種聲音，層層疊疊的音牆，打造出如夢似幻、迷濛虛無的效果，優美如天籟的旋律與歌聲，融合新世紀與居爾特族民謠等獨特的元素，都為恩雅建立起專屬於她自己的色彩，也一舉打響了她的國際知名度。憑藉這張專輯，她在1989年也橫掃全英音樂獎等多個國際性音樂獎項的「年度最佳新人」、「年度最佳女藝人」等獎項。

Enya - Caribbean Blue (Official 4k Music Video)

1991年，恩雅發行第二張個人專輯《牧羊人之月》（Shepherd Moons）。歷經首張專輯的成功，她雖擁有更多創作自由以及購買器材設備的經費，但卻也承受著莫大的壓力，擔心這張專輯的歌曲比不上《浮水印》；所幸，專輯推出後，同樣大受歡迎，甚至超越前作，首支單曲"Caribbean Blue"在英國登上13名，近似清唱、充滿夢幻氛圍的"How Can I Keep from Singing?" 有著獨特氣勢的 "Book of Days"等單曲，也同樣大受歡迎。

1993年2月，《牧羊人之月》在第35屆葛萊美獎中，拿下「最佳新世紀專輯」的榮耀，可見此時她已經對「新世紀」音樂的標籤有了新的看法，不若以往排斥，而是樂於為這種樂風注入新的創意活水。

Enya - How Can I Keep From Singing?

Enya - Book Of Days

1995年的《樹的回憶》（The Memory of Trees）同樣在商業上獲得巨大成功；同樣是與Nicky Ryan 夫妻合作，這張專輯也是她首張完全在家鄉愛爾蘭錄製的專輯，以家、旅程、宗教、愛與夢為主題，演唱語言跨越英語、愛爾蘭語、拉丁語和西班牙語，歌聲同樣層層疊疊了如夢似幻的鍵盤演奏居爾特民謠與新世紀音樂的元素；雖說恩雅本人仍對「新世紀」這個標籤不置可否，但毫無疑問地，她確實為這種樂風注入了新的創意活水。1995年11月發行的單曲 "Anywhere Is"充滿生命力，隔年11月的"On My Way Home"則是優美如詩。1997年的葛萊美獎，她再次以此張專輯獲得「最佳新世紀專輯」大獎。

Enya - Anywhere Is (Official 4k Music Video)

Enya - May It Be (Official Lyric Video)

Enya - On My Way Home (video)

之後，恩雅發行了極為暢銷的精選輯（The Best Of ENYA-Paint the Sky with Stars），隨後在 2000年，加入管弦樂編制的《雨過天晴》（A Day Without Rain）發行，這張專輯在美國告示牌流行專輯榜中停留了199周的時間，並在全球取得1500萬張的銷量成績；隔年，發生了衝擊全球的911恐怖攻擊事件，恩雅以"Only Time"單曲的銷售為911進行公益募款，在兩年內共計為國際消防員協會募集了50萬美金。這一年，恩雅也受邀為舉世矚目的電影《魔戒》製作並演唱主題曲”May It Be”。《雨過天晴》中的第二首單曲”Wild Child”則成為基努李維、莎莉賽隆主演的浪漫愛情片《甜蜜11月》（Sweet November）的主題曲。

Enya - Only Time (Official 4K Music Video)

Enya - Wild Child (video)

之後，恩雅短暫休息了一段時間，在2005年推出《永恆之約》（Amarantine），再次以多種語言演唱，例如嘗試多次的"Water Shows the Hidden Heart"，最後決定以一種她們創造出的虛構語言Loxian演唱，並為這個族群創造出一整套歷史文化的故事。"Sumiregusa (Wild Violet)"則是以日語演唱。

2006年發行的《季節之聲》（Sounds of the Season: The Enya Holiday Collection）是一張耶誕歌曲專輯，恩雅特有的宗教氛圍，使這張專輯多了其他歌手望塵莫及的崇高聖潔氣氛，也收錄"Christmas Secrets" 和 "The Magic of the Night"兩首新作。

2008年的《冬季戀歌》（And Winter Came...）同樣延續耶誕節的主題，但旨在將傳統旋律以嶄新手法處理、呈現新世紀的風貌。這張專輯同樣大受歡迎，三週內就在21個國家裡登上排行榜前十名，美國告示牌攻上第8名。單曲包括"Trains and Winter Rains" 、"Dreams Are More Precious"、 "White Is in the Winter Night"、"My! My! Time Flies!"等也都大受歡迎。

《冬季戀歌》發行之後，她又沉寂四年、休養生息，隨後在2015發行了（Dark Sky Island）。此名稱意指愛爾蘭無光害的Sark島，在島上可以看到滿天星斗，以一系列Roma Ryan,寫作的島嶼詩作為歌詞。此專輯一發行後，隨即登上英國專輯榜第四名，是自《牧羊人之月》奪冠後的最佳成績。隨後，恩雅展開巡迴演唱，足跡遍及世界各地，近年雖因為新冠病毒疫情導致活動較為沉寂，但據她所言，自己仍不斷在進行創作，期待再次為樂迷帶來心靈洗禮。

Enya - Echoes In Rain

先後拿到了4座葛萊美獎的恩雅，全球知名度無庸置疑，而作為一位非流行的歌手，她的成就確實令人矚目；9000萬張、且持續增加的唱片銷量，使她穩坐全球十大暢銷女歌手之一的寶座；她那彷彿神遊仙境、旋律簡單的音樂風格，雖然也常被人評為空虛、重複，但她歌頌自然的居爾特傳統，始終讓人有著仰躺在柔軟草地上望著樹影山光、沐浴在閃爍星光裡看著月亮陰晴圓缺、浸潤在清冽溪流中、在高聳的雲端騰雲駕霧的美妙感受。就像一場夢境，可能有時悲傷、有時惆悵，但醒來之後，終究是甜美的。靈魂就這樣再一次受到如七彩寶石閃爍的溫柔洗滌，所有的心靈創傷，也隨著恩雅多年來的音樂，緩緩流淌入時間的長河，在塵世的縫隙中看見通往另一道世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