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些女孩唱歌】從他到她，用生命唱出最深沈的憤怒與哀傷──安諾尼Anohni

本名Antony Hegarty的安諾尼（Anohni），絕對是流行樂壇宇宙中一團極為獨特的詭秘星雲；她那充滿深邃哀愁、蕩氣迴腸、彷彿注入了亙古孤寂的獨特嗓音，一開口便彷彿能抓住靈魂最細微的末梢，強力吸引所有感官；而她歌唱的主題，從闃闇的私密內心，乃至性別正義、氣候變遷、政治家國的龐然議題，範圍之廣袤令人震攝，而在她的書寫與吟唱之下，也無不鏗鏘有力，撼動人心。

ANOHNI - 4 DEGREES (Official Preview)

Antony Hegarty & Yoko Ono- "I'm Going Away Smiling" 2009

安諾尼在1971年10月24日，以生理男性的身分誕生於英國Chichester，10歲時舉家遷至美國舊金山灣區，青少年時期，安東尼喜歡的音樂是凱特．布希（Kate Bush）、 英國的電子流行舞曲例如Marc Almond、Alison Moyet、Boy George等，也受到例如黛曼達．葛拉斯（Diamanda Galás）之類戲劇感強烈的另類音樂深刻影響；不過，Nina Simone、Otis Redding等老牌歌手，也是她的最愛，廣泛的音樂品味，後來也體現在她各式各樣的創作之中。

Antony and the Johnsons - Knockin' On Heaven's Door (Official Audio)

Antony and the Johnsons - Hope There's Someone (official video)

1990年，當時仍名為安東尼的他，搬到紐約曼哈頓，就讀紐約大學的實驗戲劇側翼（Experimental Theatre Wing），並與長期從事音樂演唱的創作夥伴Johanna Constantine創辦Blacklips劇團；1996年，他們以"The Birth of Anne Frank/The Ascension of Marsha P. Johnson"的演出獲得紐約藝術基金會的獎項，安東尼此時也開始在表演中加入自己在1990年代早期所創作的歌，並和一些紐約大學音樂系的樂團成員展開音樂生涯，持續耕耘表演藝術的同時也積極錄製歌曲，2000年在英國實驗樂團Current 93的 David Tibet旗下廠牌 Durtro發行首張專輯《Antony and the Johnsons》，隨即引起注意，其中翻唱了David Lynch/Angelo Badalamenti 的歌曲"Mysteries of Love"，以及Current 93的 "Soft Black Stars"。

Antony and the Johnsons - Mysteries of Love

Antony & the Johnsons - Soft Black Stars

2005年的第二張專輯《I Am a Bird Now》《I Am a Bird Now》請來了Lou Reed、Boy George、Rufus Wainwright 、Devendra Banhart等赫赫有名的音樂人助陣，在北美與歐洲分別由Secretly Canadian Records和 Rough Trade唱片公司發行，甫發行便大受好評，更被Mojo雜誌選為年度專輯，並為這個樂壇的新星帶來水星音樂獎的極高殊榮。Antony and the Johnsons樂團也就此走紅全球，在歐美、澳洲等地展開巡迴演唱，"Bird Gerhl" 一曲也被選入電影《V怪客》（V for Vendetta）

Antony and the Johnsons - Bird Gerhl

此時的Antony and the Johnsons已是世界級的樂團，安東尼本人也在2006獲冰島歌姬碧玉（Björk）邀請，參與她的專輯《Volta》演出，為 "The Dull Flame of Desire" 和 "My Juvenile"這兩首歌獻聲，同時與碧玉共同巡迴演唱，同時也不斷進行其他視覺藝術、劇場等各式計畫。而他們自己的音樂創作總是慢工出細活，要等到2008年10月，才發行一張五首歌曲的EP 《Another World》，隔年發行第三張專輯《The Crying Light》，隨即登上歐洲告示牌排行榜冠軍；安東尼以極其詩意的手法，描繪閉鎖內心中激昂起伏、變幻莫測的無垠風景，將酷兒文化、政治認同、環境保護等議題融入私密觀點中，更以哀矜淒美的樂音，深深鉤住聽者的耳神經。

The Crying Light Antony and The Johnsons

2010年秋天，他們再次發行《Thank You For Your Love》 EP，10月則再接再厲推出專輯《Swanlights》，這張專輯後來也發行書籍、改編成劇場演出，而安東尼也不斷參與各式各樣的表演藝術、行動藝術等，繪畫、攝影樣樣都來，完全不自囿於音樂人的角色，確確實實地是一位全方位的藝術家。2012年，他們與丹麥廣播管弦樂團合作，發行《Cut The World》現場專輯，這也是安東尼開始更強烈地表達自己的性別觀點、公開陳述自己從小就希望被叫做「她」的時期；一首以口語獨白表達的"Future Feminism"更顯示出她將女性主義與環境保護所進行的連結與思考。Nabil執導的"Cut the World" 則邀來Willem Dafoe、Carice van Houten、Marina Abramović等大明星演出，足見演藝圈對安東尼的重視。

Antony and the Johnsons - "Future Feminism" (Official Video)

Antony and the Johnsons - Cut the World

2015年，安東尼正式將自己的名字改為安諾尼；她與J. Ralph 為生態紀錄片《競速滅絕》（Racing Extinction）所寫的"Manta Ray "獲得第88屆奧斯卡獎最佳原創歌曲提名，但原本理應上台演出的她卻因商業考量，以「時間限制」的理由被剔除在表演名單之外，使得她決定杯葛此典禮、拒絕出席，並嚴厲批判其商業本質。安諾尼表示，談論生態問題是一種背離商業利益的行為，而且資本主義系統也會對特殊的人（例如跨性別者）成為一種社會壓迫，粉碎他們的夢想與集體精神。2014年在著名的Flavorwire 訪談中，安諾尼也自陳，她的親友家人長年以來其實都以女性稱謂稱呼她，這對她是非常重要的，根據一個人自己選擇的性別去稱呼對方，是對其靈魂的一種鼓舞，如果偏要把她叫成「他」，根本就是一種對此人的否決。

"Manta Ray" by J. Ralph & Anohni (F.K.A. Antony) - Original Song From Racing Extinction – VIDEO

改名之後的安諾尼，在音樂風格上也勇於刷新過往的自己，她從樂團單飛，偕同知名電音樂手Oneohtrix Point Never和Hudson Mohawke，在2016年發行首張個人專輯《Hopelessness》，以強而有力的電子樂音包裹著依然盪氣迴腸的歌聲，歌曲涵蓋的主題極其嚴肅、批判，包括討論氣候變遷與全球暖化的 ”4 Degrees” 、”Why Did You Separate Me from the Earth?”， 還有探討恐怖主義的 ”Crisis” 、以及檢討死刑的 ”Execution”，以及”Drone Bomb Me”、”Watch Me”、”Obama”等反省美國式民主帶來的種種問題，等。在這張專輯許多歌曲的MV中，安諾尼匯集了形形色色的臉譜（包括她自己以及許多彷彿分身的自我，涵蓋各種種族、性別與年齡層），以嚴峻、哀傷的眼神，直視著觀看者的靈魂深處，彷彿是最沈痛的控訴。對她來說，環保、性別等議題，並不僅是口號，而是生命中的深刻體驗，以及發自內心的憤怒、省思。如此石破天驚的作品，獲得英國衛報五顆星滿分評價、PITCHFORK 9.0、SPIN 9分等一致壓倒性好評，也獲得水星音樂獎與全英音樂獎最佳女歌手提名。

ANOHNI - Drone Bomb Me

ANOHNI: I DON'T LOVE YOU ANYMORE

ANOHNI: CRISIS

相隔近一年，安諾尼再次與Oneohtrix Point Never、Hudson Mohawke攜手，為聽眾端上同樣充滿強烈政治訴求的《Paradise》EP，延續了《Hopelessness》的實驗性電子音效與磅礡攝人的氣勢，安諾尼那魅力無限的嗓音時而飄忽、時而溫柔，時而低迷淒清、時而吶喊，與詭譎的電子聲響形成超現實的迷幻氣氛與鮮明對比，更顯出她對這些議題的深沈控訴；反烏托邦、地球的哀鳴、對執政者的質疑，鉅觀議題和深邃內心的拉扯、對比，竟是如此相應相合，在深切的悲歎中也充滿強大的反抗力量。

ANOHNI: PARADISE

Jesus Will Kill You · ANOHNI

You Are My Enemy · ANOHNI

2017年，安諾尼原本有意退出音樂舞台，但他還是在2018推出一首以超過50秒口白開場的新曲"Miracle Now"；MV影像中血流滿身的軀體，在黑暗中掙扎搖晃，幽緩的鋼琴配上吟唱般的唱腔，彷彿像是安諾尼對生命、情感的犧牲之體現；的確，她在各方面的藝術成就，都足以寫入歷史，而她的歌，她的生命，更是每一個對世界曾經絕望的靈魂，不言可喻的救贖。曾見某位作家形容她為「尋聲赴惑化身救苦，男女無分相的觀世音菩薩」，或許正是因此，才讓我們這些凡夫俗耳更貼近了神聖。

備註：Youtube上的 Miracle Now 影片因版權問題而下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