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想想】理髮廳的電視新聞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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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惠是隔壁家庭理髮的設計師,這家理髮店是附近的資訊交流中心,進進出出的人阿惠無一不識。社區的各種八卦,阿惠無不知曉,連我阿嬤她都認識,唯獨遇到我這個不愛講話的客人,因此目前為止還不知道我在哪裡工作。我每兩個月去理一次頭髮,多半安靜地看著電視,並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她的時事評論,上一次的主題是在台灣初登板的Manny Ramirez。

談話性節目主持人談論台菲事件時聲色俱厲疑似飆出國罵。影像來源:Youtube

那日,一邊剪頭髮的同時,電視上的女主播挖啦挖啦的批評著菲律賓野蠻,轉到另外一台,主播穿上迷彩服,掛著值星帶在播報新聞。阿惠突然冒出一句,台灣的新聞好奇怪,有一件事情就一直講一直講,重播到沒有東西了就用演的,好像這幾天世界上都沒有其他事情發生一樣。我沒有答腔,忙著找遙控器把節目轉到日本台的旅遊節目去。心裡卻想著,海軍的制服又不是迷彩服,主播穿著迷彩服是要去熱帶雨林打游擊嗎?

很討厭看電視新聞的我,這幾天因為菲律賓事件,又被迫看了好幾天的新聞台,並且一邊看一邊罵髒話。但我看電視總歸是為了工作需要,如果離開政治圈這個鬼地方的話,我也想天天看旅遊頻道和棒球,幹麻來看像綜藝節目的電視新聞?但我也一直很疑惑,像阿惠這樣的人,明明知道新聞都亂講一通,幹麻又要天天盯著新聞看?

幾年前,肥皂劇「台灣霹靂火」大受歡迎,起始時我一直感到很不解,後來才發現很多霹靂火的影迷,其實都抱著一種「看你還可以惡搞到什麼程度」的心理再看這個節目。現在肥皂劇習以為常的國台英語交雜的台詞(其實我們在現實生活中並沒有那麼常這麼流利的使用這三種語言)、橫跨多世代黑白兩道政治社會合縱連橫的劇情(其實我們在現實社會中也很少真正碰上這種家族),都是當時首創的發明。這部肥皂劇在結局時達到高潮,主角騎著水上摩托車從海平線外殺出的模樣,連我這不愛看電視的人看了都要發笑。實在講,「霹靂火」應該可以算是台灣電視劇上惡搞的鼻祖。

不過我的疑惑是,當大家邊看邊罵寶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從菲律賓講到古墓奇兵、從艾奎諾講到尚雷諾時,是不是也抱著這種「看你可以惡搞到什麼程度」的心情呢?這次因為菲律賓事件而被迫在那個討厭的時間看新聞談話性節目的同時,赫然發現已經有三個電視台在同一時段加入這種新聞綜藝化的行列,想必這樣的市場應該還蠻「藍海」的。

我記得以前看過一篇報導,說這類型的節目靠的是演技,劇本都是劇組早就寫好好,演好演壞全看每一秒鐘都可以查閱的收視率,如果你演的沒人氣,以後找別人來演就好,簡而言之,節目本身就是一場秀,和豬哥亮唯一的不同是豬哥亮光講笑話,不講時事也不談外星人;而寶傑是很嚴肅的討論著一則笑話。

如果觀眾的心態真的是如此,那新聞學者那種「社會病了」的說法,好像就顯得站不住腳。因為正是閱聽者腦筋再清醒不過,才會抱著看熱鬧的心情來看這種新聞綜藝節目吧?不過要說觀眾這麼理性,好像也說不過去,我自己也常常一邊看著主播的短裙,想著「她們穿短裙幹嘛呀?」雖然我並不認為穿短裙對新聞有什麼加分作用,但總之我看到電視,也總是會看到他們的美腿吧?也或許是這種不贊成也不反對的鄉願心裡,才會讓這些節目不斷的有新花樣推陳出新,弄得像綜藝節目一樣吧?

就在胡思亂想的同時,頭髮也剪完了,阿惠一邊拿出吹風機一邊發表評論,她說:「所以菲律賓真的是一個很野蠻的國家,但我覺得網路上說那個便當店不賣便當給菲律賓人的事情真的太扯了,再怎麼樣人家也是在台灣打拼的甘苦人啊。」我笑了笑,沒有回應。我並不認為菲律賓是很野蠻的國家,媒體把艾奎諾三世寫的像食人族首領一樣,我也不能同意。但從阿惠的評論中,我大概能夠知道,大多數的人心裡都有一條線,會去分辨什麼是「過激的」、什麼是「妥當的」。只是令人憂心的是,如果你所接受的資訊十之八九都是垃圾,其實你並無法分辨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前段時間,幾個還沒能從威權遺緒中走出來的蠢蛋官員建議讓中國中央電視台CCTV落地,他們說CCTV很國際化又很正經,可以改善台灣媒體淺牒無知的亂象,引起社會一陣撻伐。但仔細想想,台灣電子媒體的淺薄無聊,和中國的新聞控制所提供的偏差訊息,對於「無知」這件事而言,又有什麼差異?媒體之所以被認為是台灣社會淺牒的元兇,正是因為它所提供的綜藝訊息又少又蠢,其實無助於讓這個社會上的人們,了解世界真正的樣貌。這樣的媒體和CCTV相比,只是「威權的無知」和「自由的無知」的差距而已,它的本質終究都是無知,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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