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潔想想】「娘砲節目」、「槍殺同志」是同等的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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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名主持人吳宗憲的節目《綜藝大熱門》中的「拜託你man一點」單元中,多次以奚落嘲笑的態度使用「娘」、「娘子漢」、「娘砲」等字彙,還以「沒有用的男人」評論氣質較陰柔的男星,該節目最後讓女星票選出「最娘第一名」。這種光明正大的歧視行為,引來許多網友砲轟,也讓許多具有陰柔氣質的男同志紛紛轉貼,他們表示這樣的節目內容,和他們從小到大被霸凌的經驗極為相近,該節目是在助長霸凌與歧視行為。

另一方面,吳宗憲(不意外地)表示,「他有很多同志朋友」,且認為娘砲這個詞沒有負面意思。這樣的回應,讓我不經想到許多反對婚姻平權的保守宗教人士,每每提到同志的經典起始句便是「我愛我的同志朋友,但⋯⋯」,以此句型來說明開脫自己不支持同志權益的行為。其實,我們都知道,擁有很多同志朋友並無法保證不會發生歧視行為,反而有時候會讓人覺得這些歧視性的用詞或行為變得理所當然,更可能讓人們忽略這些詞彙的影響力與傷害性。

語言很有趣,朋友或家人之間,由於有「感情」或「情誼」存在,有時使用稍微帶有偏頗的語彙,我們大體上並不會將之視為惡意的呈現。比如說,我也會稱呼我認識的gay好友為「妹仔」,引來他們銀鈴般的笑聲;或有時候,弱勢族群自主將這類的詞彙做反轉,呈現出另一種力量,比如說,陰柔的男同志自己說「我就是娘,怎樣(然後一定要加插腰挺胸的姿勢)」,或,有些較為豐腴的女性自己說「我們胖子怎樣怎樣」。

縱使語言有這樣的生命力與可轉換性,但在多數的社會脈絡之下,我們提到「娘砲」、「同志」、「胖子」的時候,這些詞彙都還是負面的意象居多,要求或期待聽者將這些話語轉換成非負面的意思,是忽略了長期的結構性影響因素,並期待個人能超脫於社會影響之外。

如果說,自小我們生長的環境,就是貶抑陰柔推崇陽剛、厭女文化充斥,如何能要求一個國小生、國高中生,在看到《綜藝大熱門》這集節目時,還能轉一個大彎的去批判思考說「喔娘砲也有正面意義而不要負面解讀喔」、或是「娘砲也可以很有力量」?這類節目,不意外肯定會讓他們更理直氣壯地使用這類字眼羞辱同學,近而強化霸凌與歧視,甚至開始痛恨或無法接受這樣的字眼放在自己身上。

我並不認為要極端的從生活中完全避免這些用詞,就算做到如此,這也只是一種形式上的尊重,無法促使我們去思考,使用類似辭彙時背後的動機與意涵。討論陰柔氣質男性的方式有許多種,我們可以找出許多有成就的「娘男」來分享生命故事,既可以鼓勵有相同氣質的孩子,也可以讓更多人理解,性別氣質或性傾向的差異故事,而非使用許多的負面詞彙去意有所指地說「男人娘=沒用=值得嘲笑=令人覺得奇怪」,來創造節目效果的同時,也創造出更多理所當然的歧視觀念。

或許也有人認為,就算是歧視又如何?講幾句話又不會少幾塊肉?網路上也有人評論,這是箝制言論自由。言論自由與多元尊重的概念從來就不是拉扯的兩端,任何的自由都無法去逾越對生而為人的平等與尊重。

前兩天在美國佛羅里達所發生的同志夜店的槍擊案便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50人的死去,還有53人的輕重傷,根據兇手父親的說法,是來自於「兇手憎恨 LGBTQ 群體」。兇手曾在路上見到兩位男性擁抱接吻,因而感到憤怒,或許導致了這場悲劇。更有親友提出兇手自己本身就是婚姻中同志的可能性,如果為真,那他意圖毀掉的不只是這一百多人的人生,更是自己身上那些他從未能接受的部分。

這是一場極端仇恨的結果,或許你會認為把這兩件事情連結在一起有點過度詮釋了,然而,不經意的歧視如發展到了極致,確實會引發仇恨,這世界上許許多多的同志遭遇被毆打、甚至被兇殺的仇恨犯罪,都是來自於這樣的念頭──從「他和我不一樣!」、「他好娘好奇怪!」、「他會教壞我小孩」,到「我要讓這個娘砲消失在我眼前」、「這種沒用的人不應該活在這世界上」,一樣的歧視,各種程度的傷害,從同學的霸凌、悲慘的青少年生活到被陌生人毆打、槍殺的結果,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不理解與缺乏尊重,一個小小念頭。

在自由人權的美國,50個人(可能有更多)因為加入勇於表達真實自我的行列,在一夕之間被奪去了性命,震驚了全世界,也讓同志社群驚恐;這樣的惡意與歧視,何時才能終止?這一頭的台灣,盡情製作「娘砲嘲笑」這樣赤裸裸、毫無自覺的歧視節目,沒有讓誰「當場死亡」,但是又該由誰來為每一個角落裡受到污辱、霸凌的陰柔孩子負責呢?請不要忘記,催生性別平等教育法的葉永鋕,就是死在這樣的歧視之中。

一樣的惡意,一樣的歧視,用不同方式帶來了死亡。要終止這樣的傷害,只有靠每一個人彼此理解,學習尊重開始做起。惡質的綜藝節目文化必須停止,正如恐怖掃射必須停止,一樣迫切。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