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愛的蠻荒》:撕掉羞恥印記,與溫柔同行的偏鄉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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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都患思覺失調症,被症狀折磨時,

跟著幻聽與妄想,混亂而狂暴。
他更一度放棄自己,吸毒、飆車,差點殺人!
寫下親身故事,像是用雙氧水洗傷口一樣灼熱而痛苦,
但,療癒從此開始……

媽媽悄悄告訴我:「你的親生父親,其實是黃義交!」
爸爸因妄想喊叫:「怎麼辦?有人要殺我!」
在我家,這叫平靜。
媽臉上有一道長長刀疤,是爸爸抓狂砍的,他硬指媽媽偷人。
奶奶曾被媽媽失心瘋地痛揍,只因我黏奶奶,不肯叫聲「媽」。
任鄰居指指點點,看著爸媽被五花大綁地押上救護車……家是避「瘋」港,在我家,這叫常態。

「爸媽都是精神病患」是跟著文國士長大的烙印,旁人的排擠、畏懼有如凌遲,羞恥感揮之不去,年少的他只能化身成張牙舞爪的獸,保護自己。

然而,正是匍匐過那片荒地,每一滴愛都彷彿甘霖,在他心靈的空洞漸漸育出沃土,幫助他成為更好的自己,並且轉化為對孩子的關注。

有人質疑他:「爸媽都有精神病,你這樣還能當老師嗎?」
但正因背著這宿命,走過惶惑,他更深刻懂得:好好長大是需要運氣的。
他但願成為孩子們的幸運。

心靈受創的兩個孩子

「爸,你,小時候的你,感受過父愛嗎?」

過了好久好久,他低頭對著地板說:

「沒有。」

我在心裡跟他說:

是啊,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你自幼是苦過來的。苦得懂事,苦得堅強,也苦得壓抑,最後苦得分裂啊!

我知道你是飽讀詩書的高材生。從姑媽們的轉述裡,我也知道你是子代父職的好長兄。但你看看你自己現在住在哪裡啊……你看看你泰半的人生是怎麼被吞噬掉的。

曾經的曾經,如果有人溫柔而耐心地陪伴過他,如果有人帶著同理跟開放的心境牽引著他,如果有人健康地愛過這個男人,就算日子再苦,我想也不致如此。

想到這裡,也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跟他好像。

我們同病相憐。

我們的父親都只活在我們各自的世界裡;而在現實裡,我們都未曾感受到父親的溫暖,未曾被自己的父親好好抱過、好好愛過。

回過神來,我問他:「爸,如果你現在有機會跟八歲的我說說話,你會說什麼?」

「沒什麼想說的。我沒有時間想這些。我都在想我自己的妄想啊!」

他再一次扯著他的妄想,但這次我沒辦法了,我沒辦法像平常那樣假裝在聽他說話。看著父親,我跟童年的自己並肩站著──他在我心裡嚎啕大哭。

我原本想,爸爸總有些什麼話想對我說,或至少是在陷入沉思後,跟我說他不知道怎麼說,或不知道要說什麼。不是,都不是。

爸爸想都沒想,直截了當地就回了我一句「沒什麼想說的」。他沒話想跟童年的我說。怎麼會是這樣?怎麼可以這樣?我覺得自己被拒於千里之外。

我的內在小孩在心裡哭得凶,我需要冷靜一下。我含淚轉身,讓自己去晃晃。


這是我近三十年來,第一次因為未被父親重視過而掉淚。第一次。

我問我自己為什麼現在才看清他的世界裡沒有我的事實。答案簡單得可笑。

因為我有一個讓我恐懼萬分的母親啊。

不是爸爸沒傷過我,而是有個傷我更巨的「她」擋在前面,讓我未曾正視爸爸對我造成的傷害。當你有一位零分的母親,一分的父親就顯得珍貴。

現在才恍然大悟,我父母都沒愛過我的事實。

一路上,我奶奶、爺爺、姑媽都愛著我,我也從好朋友身上感受到愛與支持。但,我沒有讓我感受到被愛的雙親。這是沒辦法被改寫,屬於我內心深處的感受與事實。


這段抽離閒晃的空檔裡,我也想通了一件事:我爸不會有話跟童年的國國說,對他而言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他的回應裡有我爺爺的影子。就像我爺爺早年因為事業而忽略了家庭,我爸當然會為了他的妄想而遺棄他的兒子。我爸自幼領受到的就是父親的缺席,我又怎麼能苛求他扮演一位稱職的父親。未曾領受過的,該怎麼給?

很多人不都在和自己孩子的關係裡,複製了那段曾對他造成傷害的親子互動模式嗎?未曾領受過的愛,需要當事人很有意識地努力,才能避免悲劇的重演。往往,在家庭裡我們看到的是相同的劇本,角色易位罷了。劇本不斷重演,因為曾經被傷害過的方式雖然讓人痛苦,卻也是許多的我們唯一懂得的方式。

但這樣的悲劇,在我家,會因我而止的。幾根菸的時間,讓我更清楚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以及從中我要帶走的人生課題是什麼。

我要超越我的出生,活出自己的名字。

 

書名:走過愛的蠻荒:撕掉羞恥印記,與溫柔同行的偏鄉教師
作者:文國士
出版社:寶瓶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7月29日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