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人生》:關不住的玫瑰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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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導演賈法‧潘納希榮獲柏林影展金熊獎的《計程人生》(2015),可能是瞭解當代伊朗生活的最佳入門電影。先談談賈法‧潘納希吧!他在二○一○年三月,被伊朗政府指控「反政府」後,隨即在家中被捕入獄,眾多電影人為之聲援,其中也包含導演李安。同年五月的坎城影展,茱麗葉畢諾許在新片記者會為此落淚,她上台獲獎坎城影后時,更高舉賈法‧潘納希的名牌聲援他。

迫於國際壓力,伊朗政府隨後讓潘納希交保,但下令禁止他拍片二十年,並限制出境,不過,他沒有向政府低頭或妥協。他說,人生還有多少個二十年呢?遂堅持真正電影工作者該做的事:繼續拍電影。二○一一年,他以極具反諷的片名《這不是一部電影》(2011),參加當年坎城影展,更傳奇的是:此片是用隨身碟藏在蛋糕內,偷渡出境伊朗參加影展。該片曾在二○一三年的新北市電影節選映(可惜的是,新北市電影節已在二○一五年停辦。)

《計程人生》運用裝設在計程車上的三台特殊攝影機拍攝,而潘納希坐在駕駛座上擔任演司機兼導演,用不著封街拍攝,他直接示範如何在伊朗街頭拍真正的電影。短短八十二分鐘的電影,沒有任何妥協,相反地,它更提倡「汙穢現實主義」(Sordid Realism)──這是伊朗政府反對且大力禁止的電影內容。這不禁令人想起台灣文學家楊逵在一九四○年代的〈擁護糞現實主義〉曾提到:「真正的浪漫主義必須從現實出發,對現實抱著希望,遇到惡臭就除去惡臭,碰到黑暗就多少給它一點兒光明。」

若你以為提倡「汙穢現實主義」的電影之作,所以會很悶、很無聊或太教條?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難以想像地,潘納希在極度受限的拍片環境之中,該片創造出融合土耳其導演努瑞貝其錫蘭《安那托利亞故事》探討社會道德的公路敘事風格以及伍迪艾倫式的妙語「嘮叨」對白──這不是我亂說的。根據片中飾演走私出租外國DVD的片商(他的乘客之一)的刻意提示與透露,潘納希向他租過《安那托利亞故事》(2011)與《午夜巴黎》(2011)。這也呼應稍早的劇情對白,潘納希對想要拍電影的電影系學生說:「所有的電影都值得一看,端看你的品味。」

走出軟禁生活的潘納希,用《計程人生》表現他在伊朗追求創作自由的盼望。透過縝密推敲的劇本與亦真亦假的創作手法,向世人展示他如何看待當代伊朗的日常生活與政經現況。該片運用不同的乘客背景,嚴肅又詼諧地呈現日常暴力與犯罪事件頻傳、貧富差距、電影審查制度、禁止觀賞外國電影、傳統習俗的觀察,以及關鍵的人權問題。比方說,想送給觀眾玫瑰花的女乘客是納斯林‧索托德(Nasrin Sotoudeh),無論戲內戲外,她皆是伊朗的人權律師,曾與潘納希在二○一一年同獲得歐洲議會沙卡洛夫獎,得獎理由是有勇氣捍衛眾人的「基本自由權」。

也就是說,潘納希身為一名伊朗人,具體用「拍電影」作為他反抗不自由的政治生態與實踐公民不服從的武器,縱然可能違反當局「不能拍片」的禁令,而付出入獄六年的代價。最重要的是,《計程人生》完成了片中潘納希姪女中止拍攝的學校電影作業:一部講述犧牲與無私、充滿勇氣之作的「真實伊朗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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