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筒的物語

友善列印版本

街頭的郵筒本來已被遺忘了許久,只有郵差和騎摩托車的人記得,只是一般騎士可能還覺得郵筒占據他們停車的空間。路過的人不會意識到它的存在,尤其是在城市裡,尤其是全民上網以後,電子郵件、簡訊、LINE群組的即時通訊,郵筒的使用率偏低,當然,還有連帶影響的郵局業務。幾年前,一個英國郵差在聖誕節前夕把大批遞送不完的耶誕卡倒進泰晤士河,轟動世界,像這樣的新聞,幾乎是絕響,誰還寄聖誕卡呢?

不過,一次颱風的意外,讓街頭一對紅綠並立的郵筒,如彎腰的雙人舞者,讓人驚奇自然而無心造成的破壞,反而形塑另一種意想不到的城市面貌,居住在城市的人,突然興起了一股懷舊風,開始懷念起曾有的手寫時代,這對郵筒因此成了活廣告,瞬間爆紅,郵政總局的主管來了,郵差來了,攝影機來了,旅人來了,路過的人變多了,像個新興的旅遊景點,主管單位開始拉起了參訪線,派人維持拍照秩序,一度還想移到總局前,成為歷史性的見證,希望有更多的人寫信,活絡郵務事業,但事與願違,這個郵筒最終只是颱風和旅客到此一遊的見證。

這個熱度維持大約在兩次颱風襲台的間隙。這個多颱風的夏天,秋天早早地來臨了,樹上綠葉也提早地飄落,樹葉落到一半的時候,郵筒的熱度就已經過去了。大概總共只有2-3週的時間。那對紅綠雙星的郵筒又回到原來安靜的狀態,彷若休眠,只有要去騎樓裡買麵包或吃飯的人才會經過它,它一定開始懷念起被人群包圍的短暫夏天。而它那彎腰的姿態真像微笑。現在當然也還是,只是有淒涼。還是有人記得它,像我,因為我幾乎天天路過,然而,在再也沒有人停下腳步了,除了偶而寄信的人。

其實不只是郵筒的使用率不如以往,即使是郵差也很少見了,我想,郵差的少見或許是和交通工具的改變有關。當郵差還是騎腳踏車收件的時候,你比較容易見到他奮力踩踏,在城市移動的綠色身影,雖不像風那麼快,卻像風一般的流動。感覺著一種生活樣態。然而,當郵差開始騎著摩托車收件的時候,就像一陣風過,你連綠色的影子都看不見,這是速度的問題,也是時代的變化。那種悠緩的感覺消逝了,野狼125取代了傳統的腳踏車,然後,更便捷的網路取代了野狼125。

當然,路上還是可見郵差送信的身影,畢竟,還是有人寫信,而書稿、包裹或雜貨,不會經由網路,從電腦螢幕吐出,直接抵達你面前。或許,有一天將成為可能,就像發明數字的人不曾想過透過0與1的運算,會讓世界進入現在的電腦科技,把實體的物質化為分子,經過網路傳輸,再組合成物質,將來的科技有可能實現這樣的夢想,而電影早就實現這種想像。

紅綠色的郵筒標示著信件不同的送抵速度,收件的時間也不同。大多的時候,你看到的都是並立的郵筒,不過,有一天,我注意到一個郵筒,非常特別,它就只是個單一存在,長方形的筒身區分成紅綠兩色塊,成了平信與限時航空合體。它的立意是經濟的,既然沒有這麼多信件,就不需那麼多郵筒,它的造型讓我想起一張畢卡索的人臉,一張臉由兩組線條組成,只是它更為工整,不像藝術那麼抽象和立體;它也讓我想起布袋戲中的一個人物,黑白郎君,善惡,喜怒,愛憎同在一身。發現這座郵筒是偶然的,那是有一天,我從腳踏車上摔出去,落下來的地方就是這座郵筒前,我後來路過時,都會停下腳步,想起那一天發生的事。台北市還有一處郵筒也讓我驚奇,一次路過同安街,發現馬路太小,街頭無法設置郵筒,就直接掛在人家的牆上。這對郵筒就更有意思了,像是裝置藝術,旁邊還有蔓生的綠葉。不過,在城南舊區,我相信它的使用率會較高,附近有幾家出版社,也住有許多學者和作家。

我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郵筒?因為要過年了,而我還來不及去買卡片,讓它獨立街頭,突然充滿了歉疚感。

關鍵字: 郵局郵差郵筒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