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探戈的人生──我看《探戈情未了》

如果你不知道什麼是探戈，或者你不知道這種舞蹈優雅迷人的地方在何處，那麼，《探戈情未了》（Our Last Tango）可以是一種入門指引，雖然這部電影真正的主題在敘述一對偉大的探戈舞者，如何舞出他們的人生。然而，舞出他們的人生同時，他們也把探戈舞進了美國的百老匯，讓世人驚艷不已。但傳奇終有落幕的時候，在日本東京的那場世紀演出中，為這世紀最偉大的探戈雙人舞，華麗謝幕，就此成了絕唱。

探戈是必需兩個人合跳的舞種，據說這舞起源於情人之間的秘密舞蹈，男性舞者跳舞時必須表情嚴肅，表現出東張西望，提防被人發現的表情，步伐則要爽快利落，姿態挺拔，展現剛勁有力的舞風。女性舞者也要傳達這種驚惶驚喜摻雜的情感，姿態同樣要輕盈俐落，流轉一種纏綿的情意。這也正式雙人舞最難的地方，難在於跳舞時的投入與默契，而且能展現同水平的舞藝。

這部《探戈情未了》敘述探戈歷史上最知名的「舞王」胡安卡洛斯寇貝斯（Juan Carlos Copes）與「舞后」瑪莉亞尼維斯（Maria Nieves）之間，千絲萬縷，難以毅然割捨的愛情，以及他們對探戈不悔的熱愛和成就。演出這部片時，一個83歲，一個80歲，歲月當然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但身體與體態的優雅，卻不因歲月而消磨，舞王舞后的風範，讓人拜服。這部由德國大導演文溫德斯（Wim Wenders）監製，傑曼克羅（German Kral）執導的電影，配上阿根廷首席「六重奏探戈管弦樂團」的配樂，使電影更形華麗炫目，十分精采。該片 2015年在多倫多影展首映即造成轟動，之後獲獎連連，佳評如潮。

舞后瑪莉亞與舞王胡安在14歲與17歲時相遇，共舞的人生，超過55年，甚至比一個人的一生還長。第一次見面時，瑪麗亞是個跟著姐姐到舞廳跳舞的羞澀少女，而胡安則是個舞技笨拙，找不到人跳舞的輕少年。為什麼開始跳舞？瑪麗亞說：在那個年代，跳舞是窮女孩的唯一娛樂。至於跳舞的衣著？與工作服無異，只是把它洗乾淨和燙直。他們在認識之初，就決定要在一起跳舞，並且成為男女朋友。舞王胡安總扮演著引領者的角色，他規劃安排一切，也敦促瑪麗亞進修，讓她自我提升。不過，最好的舞伴是不是最好的人生伴侶？顯然不是的。弔詭的是，在這個雙人舞的世界中，沒有人可以拆散這對舞王舞后，即使他們分開了，但是內心裡留出了舞池的位置，雙人舞的世界容不下小三──第三者，不管是胡安的妻子，或者後來也成為舞者的，胡安的女兒。

這場雙人探戈，一開始建基於愛情，後來則由愛生恨，但跳舞中的兩個人，信任感卻始終存在。最有意思的是，舞后心中情感的轉變，當愛情遠逝，舞王別戀，恨意佔滿心頭，瑪麗亞卻由這種恨意中找到力量，找到自己與舞王在舞台上互相抗衡頡頏的力量，從而把自己提到與舞王一樣的位置，繼續維持跳探戈的熱度。可惜兩人終是拆夥，直到電影開拍，才又有機會共舞，但已是驚鴻過影。

片中舞后的答客問，充滿人生百味雜陳的滋味和哲理，讓人感慨不已：這世上永遠不會再有了，像我們這樣的探戈組合，我認為我們也是20世紀與21世紀絕無僅有的組合。倘若死後還有來生，我還是願意從頭再來一次，義無反顧，成為一名探戈舞者，我願意一切都重來，除了⋯⋯再和胡安在一起。在人生中，你只會有一次全心全意墜入愛河，盲目瘋狂地愛上那個人，⋯⋯只會有一次，那是你的初戀。

這些話訴盡她對探戈的熱愛，也宣洩她心中最深的情感與傷痛。如果沒遇到胡安，瑪利亞會有怎樣的人生？這個答案只能留待來世揭曉。一部電影，道盡由探戈串起的人生，是如此精采耀眼，又如此傷痛，一如探戈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