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為台灣人權促進會副秘書長、人權公約施行監督聯盟執行秘書
2015年六月五日午後,六四天安門事件周年剛過完,臉書都還可以看到坦克人照片的分享與轉貼,此刻台灣政府的另一場「屠殺」,正在悄悄進行。首先是媒體,會盡職地先探問某些廢死聯盟的成員,對於今天要執行有什麼看法?蛤?什麼?名單有誰?在對話過程中,將被執行的死刑犯人的家屬親人,可能都還被矇在谷底,看報才知道。
這次羅瑩雪及其「人神共憤委員會」,共挑選了監禁在各地看守所中的六位死囚:王秀昉(殺母女,女兒3歲)、曹添壽(性侵殺害14歲女)、王俊欽(殺人,多起性侵計程車女運將)、王裕隆(殺2女)、鄭金文(殺兩男棄屍)、黃主旺(殺人)。但,為何是這六位而不是其他死囚?挑選的準則和程序是什麼?又為何是在這個民意高漲人人皆喊殺的時間點,而不是其他時間點?羅瑩雪所謂的「依法行政」,到底具體的內涵和程序是什麼?其實並不清楚。
但顯然她作為一位宣稱是佛教徒的法務部長,其實可以有裁量的空間,換句話說,她可以按「全選」,把所有死刑定讞者通通殺掉,或者「隨機」挑選五到六位死囚殺掉(這幾年的執行,每年都維持在這個數量範圍),或者通通不選。如果她離上次執行可以維持400多天都不簽死刑執行令,其實她也有裁量權再維持800天都不執行。甚至她更有資格依兩公約施行法來行政,因為法務部據說是主責推動「人權大步走」落實兩公約的主管機關,所以部長依職權落實2013年來台灣審查國家人權報告的專家們的結論建議:「強烈建議中華民國(臺灣)政府應該加緊努力朝向廢除死刑,首要的決定性的步驟就是立刻遵守聯合國大會的相關決議案,暫停執行死刑。」不至於說不過去,但作為一位佛教徒,作為主推人權政策的部長,她連嘗試在民意前捍衛一下自己的人權政策都沒有,一句話都沒有。
到了傍晚下班時段,首都收了工的勞動者們全擠進捷運,人手一3C手機同步接收水果報APP的即時訊息:【現場直擊】女童割喉掀民怨,法務部槍決6死囚。且手指一滑馬上可見法警把死囚押進刑場的照片,報導開始用盡所有負面形容詞妖魔化六位死囚,或者手指再滑一下,就可在各報臉書嗜血小編的評論短文下按讚。當代社會觀賞處決的情境,大約從民權西路捷運站坐到市政府站,就可一氣呵成結束,然後人人都可以安心走出捷運站,並走往信義威秀去看個「復仇者聯盟二」。
但廢死聯盟,台權會,或司改會等人權團體,此時全正忙著在手機或電腦前確認新聞稿內容,並搭捷運或計程車在七點前趕赴法務部,發出就算微弱但還是得說的訴求,國家殺人無法止殺,要求政府必須面對死刑政策根本無法換取治安之確保,而應認識犯罪成因,研擬事前預防之對策,而非在重大殺人案件後,亡羊補牢地派遣基層警察到各地捷運或校園罰站。若那天如蔡正元所說發生電梯密室隨機殺人案,我保證全台灣的電梯都會有一位警察進駐維安。
廢死聯盟的記者會大約七點十五分開始了,聲援者安靜而堅定地在法務部階梯上舉著抗議標語「療傷、止痛、共同面對」,除了各媒體記者,中正一分局警察之外,前來嗆聲的零星反廢死群眾應該是最認真的聽眾,他們挑語病似地回應著每位廢死發言的內容,甚至帶著高度的憤怒對著廢死聯盟記者會吼叫。記者會現場,「法務部」三字高高掛在建築物之上,英文 Ministry Of Justice 也可以翻譯成「正義部」,作為一個政府機關,它假裝依職權代表人民盡職守份,維護正義,這不到五個小時的行政流程,在政府機關也算是超級高的效率,但國家殺人的這一天,政府正義了嗎?台灣人民正義了嗎?2016年,我們不知道哪裡那時還會再出現更可怖的殺人案件,但上述這荒謬的一切,肯定還得再來一次,除非我們已經廢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