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言論自由、沒有真相

看完這部一小時四十四分鐘的影片，真讓我訝異！

並不是訝異於中國汙染的嚴重，因為這個連瞎子都看得到；也不是訝異柴靜報導功夫做得扎實，因為所舉數據不過一般水準；主要是訝異於她的修養也太好了，從頭至尾，不論面臨多令人氣憤的場面和現狀，她始終淡定、從容，似乎片中那些足以毀種滅族的景況，都不足令她血壓升高一些些。

柴靜為甚麼不生氣？

這個提問，讓我聯想到龍應台許久許久以前的文章〈中國人，你為什麼不生氣？〉〈1984年11月20日，《中國時報》，那年我九歲〉。當時講的中國人，其實是指台灣人，這個…就不多做討論了。總之，當時從國外回來的龍應台，看見台灣人對不公不義、公共衛生、汙染處於無感狀態，總是忍耐著現狀不合理的一切，就不斷地疾呼「你為甚麼不生氣？」，此文轟動一時。

事隔多年，想起這篇文章，突然覺得當時的龍應台對問題的掌握甚不精準，只是從現象表層去立論，沒有顧慮到台灣的言論自由狀況，不過是拿著洋人的大旗，展展自己的威風。如果她夠深入，她就應該了解台灣人被摀住嘴、不生氣的原因，而非自己站在一個制高點的四處掃射。

柴靜為甚麼不生氣？我其實不認為她不生氣，她私底下或許不是那樣優雅，沒準手機都不知摔壞幾隻！但她為了長期調查的成果能公諸於世，她不僅不能生氣，她還得特別淡定，甚至有時要有緩和緊張氣氛時的幽默感。這叫甚麼？修養嗎？不，這叫「自我審查」。

我在中國教書的朋友告訴我，在中國教書要審查課程大綱，為了不要讓課開不成，他們就得先進行「自我審查」，以免不符合國家政策與黨的方向。「自我審查」無疑是人民自我限縮言論自由的一個可怕現象，它讓中國毀滅性的污染在柴靜的報導裡，不過是經濟成長的負面產物〈片中所說的蟬殼〉；讓光怪陸離的社會現象在韓寒的小說裡，不過是反諷、無厘頭的故事橋段。就連韓寒自己也嘲諷說，「這是一個限制級的國家！」

這樣的自我審查究竟導致了甚麼問題？我們從柴靜的影片可以發現，她不敢提及提及在污染中到底多少產生了多少抗爭？多少流血？〈在韓寒小說裡反而能窺見〉當然，她也不敢空氣污染和人民生存權的問題，更不用說，她提到公權力問題時，也總點到為止。正如同片中廠商對官員說：「你〈環保部門〉有義務沒這權力！」柴靜就只能無奈地把它當成笑話。

這就是「自我審查」引導出的問題思路：迴避權力問題，就不會觸犯禁忌。

談污染問題，在柴靜之前，網路上就有不少中國的文章；但共同的問題，仍舊是放掉國家責任、躲掉政策批評、丟掉自己批判的力道。在這樣言論不自由環境下，中國人民可以期待甚麼真相？這樣子的污染地獄又有被改變的可能？更何況中國豈止空污問題嚴重，河流、海洋及土壤、地下水污染，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身為台灣人，似乎沒有理由去替他們操心，但想到我們一兩百萬台灣同胞為了人民幣以身犯險，就只能憂心地呼喚：「回來吧！」